他的声音就像一根针,易落还没醒透,人已猛坐起来:“你不舒服?”
叶凝海闭着眼点头:“我恐怕……要饿死了……”
易落哑然。
他努力回忆,中午从客栈别院回来,之后的事竟然全不记得:“我睡了一下午?”
叶凝海暗道,你若只是睡了一下午,那倒好了。
时下城外无序,饮食不甚讲究,甘笋毕罗贡丸汤,足够吃得心满意足。
易落没有胃口,抱着一壶茶喝来喝去,看见桌上放了坛酒,脑袋开始隐隐作痛。
叶凝海填饱了肚子,叼着一块白糖糕,开始细数他的罪状:“你喝醉了酒,开始哭爹喊娘,欺负完我弟弟,还要非礼我。”
壶柄咔嚓一声,易落缓缓抬眼:“……你在开玩笑。”
“我开玩笑?凝光也看见了,”适时有人敲门,叶凝海挑眉笑道,“说曹cao曹cao到,不信你亲自问他。”
他去开门,看见的却不是凝光。
南侯抱拳而立,眉目肃整:“叶少爷,在下有一事——”
叶凝海退了一步:“别,你一个人来,一定没有好事。”
“凝海。”
叶凝海叹气:“我说笑的,进来罢。”
关外频频来报,叛军到达潼关以后,安禄山已抽去主力回守洛阳,前线陕郡兵力不过四千,想潼关屯兵二十余万,又有老将哥舒翰披挂坐阵,攻下陕郡轻而易举,于是圣上下令,潼关即刻出兵夺回陕郡,以便日后会师,一举夺回东都洛阳。
“将军扛不住圣上反复催促,潼关出兵,恐怕就在这几日了。”
“他老糊涂了么?”易落拍案而起,“兵力不过四千,这种谣言也能信么?!散布谣言定是有所布置,一旦出兵,岂不是腹背受敌?”
“圣上已被杨国忠蒙了眼睛,朝廷上下无人敢言,我们更是无能为力,”南侯面色凝重,“方圆百里天策同门已秘密集结,一旦潼关失守,不敢说击退,但至少能挫其jīng锐,为长安争取更多时间。长安此时已不能久留,还望二位早作安排。”
“多谢提醒,”叶凝海悠然开口,“别绕圈子了,偷偷摸摸来找我们,难道就为了说这个?”
南侯一迟疑,低声道:“那确实……不是凝光该去的地方。”
叶凝海目光一沉。
“同门联络的人是我,无论集结还是出发,都是由他们通知我,再由我告知凝光。”
叶凝海恍然:“如果你不告诉他,他便不知去处。”
南侯沉默半晌,道:“正是。”
叶凝海笑了:“日后你收到集结号令,可以独自离开,凝光找不到你,于是无处可去,只能跟我们回去。”
易落眉头一皱,南侯颔首沉默。
叶凝海不喜不怒,慢悠悠给他倒了杯茶:“别冷场,还想说什么,都说出来。”
南侯抬头看了看他,勉qiáng一笑。
他不太适合笑,板着脸是正气内敛,笑起来反而有些木讷:“凝光这一路……帮了不少人。”
昆仑长乐坊老人病重垂危,他横穿冰原独觅灵药;龙门几番马匪劫掠百姓,他单挑匪首约法三章,单是后来进了长安城,看见有恶徒欺行霸市,他二话不说,一剑断了恶店招牌,满面chūn风,扬长而去。
南侯从未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他总是有做不完的事,用不完的力气,他乐在其中,举手投足是江南人的灵俊轻盈,然而江湖险恶风尘,从来磨不去他的锋芒。
南侯不善言辞,慢慢推敲着他想说的话:“他应该……做他喜欢的事,可以……帮更多的人,家人还要他照顾,他还不该去战场上送死,叶少爷……你昨晚说得很对,个人有个人的责任——”
叶凝海只是笑了笑:“军爷此番心意,大哥我感激不尽。”
南侯尴尬:“我……叶少爷客气了。”
他其实很想说,我比你大。
“不客气,”叶凝海道,“你的计策,我不同意。”
南侯一愣。
“你这不是为他好,你这是瞧不起他,”叶凝海拿走了他眼前的那杯茶,“凝光昨夜说得再清楚不过,他既然连流寇恶霸都看不惯,自然更容不得叛贼;路边小事他都要cha手,叛国兵变岂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