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儿跳下去,拉住他的手:“娇儿闭上眼睛了。”
“……啊,”叶凝海低头,“嗯……走。”
☆、不见旧长安(3)
客栈门窗大开,前堂空空,别院聚了很多人。
客栈的伙计,叶凝海几乎全都见过,之外还多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五成群。有唉声叹气的,有问候爹娘的,有女人在哭丈夫,还有男人在哭媳妇。
愁云惨淡,掌柜的仰脖坐在石碾上,看见他俩,松了口气:“叶少爷——娇儿,你可算来了……你二伯呢?”
大家爱叫叶凝海做大侠,唯独掌柜规规矩矩叫叶少爷,叶凝海微一点头,娇儿睁着晶亮亮的眼睛,看看叶凝海,又看看掌柜,用力摇了摇头。
掌柜怔住,伸手将她揽过去,沉声道:“那边的都哭什么?谁能把丢了的哭回来,我给你们涨工钱。”
一句引来满院子委屈,掌柜的揉一把娇儿的脑袋,叹道:“这些没出息的。”
有小孩子朝叶凝海围过来,他翻翻身上,也没带什么玩意儿,只好挨个儿也摸一摸头,对掌柜道:“长安一时消停不得,你们都不打算走么?”
掌柜摇头:“能避一避自然是好的,可这里的大伙儿都没别的亲戚,能逃去哪儿呢。”
叶凝海尴尬:“原来如此。”
他拱手告辞,走到后院外的街上。
太阳吊在城根,他忍不住回头,看见了那棵树,看见了自己那扇窗口,又看见了屋顶。
这么些天陪着他的,他不常出门,有些舍不得了。
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他折身回去:“掌柜的,凝海想起一个去处。”
易落停站在街心,身后一串血红脚印。
他一路追击,不知道已经到了什么地方,对手且战且退,更多的bào徒闻讯赶来,可他们原本劫掠正欢,无一不被眼前血腥的惨象吓呆,几乎都是还未来及出手,便已做了笔下亡魂。
易落第一次这么放纵地杀人,却是愈杀愈躁,愈杀愈恨——这些人明明是死在自己手里,可是为何没有觉得畅快?是杀得不够多么?
斜刺里忽然冲出两人,他几乎是机械般出手,左手扼住一人的咽喉,右手展笔,两手同时用力,咔嗒一声,满地溅血。
易落望着地面,忍不住冷笑一声:“乌合之众。”
不知何处,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声。
易落心头本能一颤,环顾四周,破落的街道上,只剩一间成衣店还算完好,四张木板把大门并得死死,只露出一条窄窄的fèng隙。
易落还在发呆,双脚却不由自主动了,隙中光线一晃,掠过一双惊惧的眼睛。
易落停住,又听见一阵咳响,确实是从店中传来。
“请问——”
“多,多谢大侠——惩,惩jian除恶,小店……小店安好……”
有个女人抢先开口,她受了不小的惊吓,急声道:“是小儿忽犯咳喘,惊,惊扰了大侠……”
咳声还在继续,易落忍不住叩响门板:“阁下莫怕,我是万花谷——”
“万花——啊不,不劳烦大侠了……!这是小儿旧疾,无妨,无妨的……”
她的声音仍旧颤抖,万花弟子也好,惩jian除恶也好,她只知道这个青年杀起人来近乎bàonüè,他从街的一头杀到另一头,目光之冷漠,下手之狠辣,几乎无人能敌。
就算他平日温柔得像个圣人,她该害怕,还是会害怕的。
易落第一次被人拒绝医治,没来由一阵忐忑,茫茫然回头来路,一时僵住,神智清醒大半。
朝阳浴血,满眼皆是赤红,他自己都不由得退了一步,低头,手中骨笔仿佛浸过朱砂,蘸多了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滩血水。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他摇摇头,用力甩了自己一掌。
“凝海……”
想起来了。
易大花啊易大花,你是个天大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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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花谷?”
一时间议论纷纷。
“那,那可都是文人呆的地方……咱们这种……”
“这个……离经易道打的是悬壶济世的招牌,世人有难,岂有不帮的道理?”叶凝海心中也没有底气,讲出话来却头头是道,“再说了,这次是时局所迫,暂时避难,等安定了又不是不再回来,万花谷那么大,我他们不信小气得腾不出地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