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不怕哥哥们,但怕姐姐和爹娘。让母亲这么一说,果然老实了下来。
政儿长子生在国丧期间,洗三满月甚至百日,都不能大办。不过对王咨来说,能安安静静地坐月子休养,不必应付几位心怀叵测的太太,也算是好事一桩。
不止荣府,百官与百姓都过了个略显冷清的元旦。只是人死如灯灭,活着的时候纵然是富有四海的世间至尊,死后过了百日除了宗室,官员们也都脱去孝服,民间更是早就恢复了之前的繁华与喧闹。
先帝对自家老爷有知遇之恩,自家又是在他的信任之下有了今时今日的声望和权势,史令仪心怀感激,哀伤也是发自内心,又默默祭了一回:自此又是一番新景象了。
对于史令仪来说,先帝驾崩百日后丈夫和儿子终于能回府歇上几天了——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贾代善贾赦父子便做了一样的安排:洗洗就躺下和媳妇说话去了。
贾赦都快二十五了,还是个直肠子,逗哭了儿子就开始围着媳妇儿打转了。
偏偏水凝在娘家,常年相处的都是话里有话,要不就是一句话绕好多圈子的亲朋好友,嫁给这样一个单纯明快的丈夫,她觉得很新鲜也很快意……尽兴恩爱一番过后,水凝本以为夫妻俩还得聊上一会儿,没想到她刚喘口气的功夫,搂着她的丈夫鼾声都响起来了。水凝哭笑不得,伸手捏住贾赦的鼻尖,没想到贾赦只哼了一声,结实有力的胳膊反把她搂得更紧……荣禧堂里,歪在chuáng上的贾代善可比长子深沉多了。
他这三个多月受命守备京城,没出纰漏,jīng力和体力的损耗可想而知。回家终得轻松,腿上包住止痛活血的药包,他身心都舒坦下来,面上更是带着温柔笑意,徐徐问过府里以及隔壁府里的琐事,还向媳妇道了辛苦。
史令仪并不居功,先把政儿夸奖了一通:这个前世不通庶务的儿子,如今至少不会假装清高,而是通过家事耐心又仔细地学习和琢磨里面的门道,尤其是用人识人之道。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以她如今一碗水端平的慈母作风,再和儿子们柔声说话,就没有一个敢不认真听听的。
别说儿子们了,史令仪的建言连自家顶梁柱贾代善都会认真考量,于是这府里上上下下哪还有人敢对她阳奉yīn违?
不过史令仪这辈子对管家之权也不再那么上心就是,说句实话,像荣府这样的人家,只有没了权势,才会想着疯狂敛财以保心安——自家逢年过节光是走礼时得着的金银,就够全家吃用还富富有余了,古玩摆设还要另算。
听了媳妇的话,贾代善又笑了,“政儿温厚,只是稍欠灵活。”
史令仪便把政儿儿子降生时,兄弟俩如何斗嘴说给了丈夫。
贾代善忍俊不禁,“臭小子。”
史令仪也笑道:“他倒是像敏儿。最晚明年也该开蒙啦,老爷该给他起个名了吧。”
名字早就取好,但他一直不敢拿出来!自从起名“起死了”个孙子,贾代善自责不已:瑚琏这样的名字,寓意自然极好,但福气略差一点的孩子可不就承担不起了?
好在小儿子一直妥帖康健,安抚他这颗“慈爹”心,贾代善便道:“小幺名攸,得空我亲自教他写。”
小儿子按照史令仪一贯的方式教养,正经读书之前,认字学习要比许他撒欢跑跳的时候还短。这样养下来,小儿子比他二哥那会儿都要结实……这么一说,史令仪便忧心起远在南边的女儿了:林家倒是真的避了祸,可惜她才十六的女儿就得跟着女婿一起回南守孝。
贾代善其实心里也不太是滋味:刚嫁过去公公就没了,多少有些晦气。可反过来一想,敏儿除服时都得十八九了,这时候再怀孩子,也更稳妥。
自家两个儿媳妇也都是二十前后才怀的第一胎,好歹都生了下来,母亲身子纵有亏虚也能在一两年之内全补得回来。
这么一劝,史令仪果然心里也好受了一点。
贾代善又道:“趁着在南边的功夫,更该好好游历一番,将来回京chūn闱之后,凭咱们女婿的学问,准要留在翰林院里待上几年,跟咱们住得近的时候还长着呢。”
如今自家太显赫,连着姻亲们官职和品轶都不能升得太快。这话不必直说,史令仪也能体会一二。于是她在给女儿写信时,还刻意提醒她:除了服,别急着回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既然回南一次,就叫上女婿登山远游一番,你将来只能守着四角天空的时候还长着,为何不趁着年轻走走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