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二老爷沉默良久,双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眼眶也有些发红,“罢了,随他们去。”
无忧可不会报喜不报忧,见贾政尚能承受,他便把王夫人这些日子的言行和盘托出。
贾政果然大怒,“她敢!拿笔来,我要休了她!”
家里再经不起任何折腾,宝玉指望不上,可家里还有个年幼但出息的孙子贾兰……为了这个孙子,贾政也会行非常之举。
为了家族儿孙,他连自己都能牺牲,自然也不怕多牺牲一个媳妇。
无忧闻言先惊后喜:他穿来以后都没休了王熙凤……政老爷您这番气xing又是何必……转念一想,大约身在刑部,贾政算是彻底知道王夫人背着他几十年来在荣府的所作所为,今天无忧的一番实话实说,到贾政这儿可不就成了火上浇油。
能有个足够压死王夫人的杀手锏,无忧怎么会拒绝?得了政老爷一封亲笔休书,亲手叠好后,无忧又道,“几位保重,到时候我带着弟弟们一起再来探望。”
刑部大牢那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无忧此番能探监,也是保龄侯史鼐说项的结果。
从大牢里出来,无忧也得先去向这位史家叔叔道谢。无忧思量了一回,觉得贾赦贾政兄弟俩保守了半辈子的秘密,最好跟北静王透点口风。
昔日北静王与宁荣二位国公jiāoqíng极好,在贾代善还活着的时候,北静王府gān脆就跟宁荣两府结了盟,而且北静王府与忠顺王府也始终不睦。
只是贾代化贾代善兄弟故去之后,宁荣两府再无值得北静王府平等相待的人物,这才略有疏远。
至于看起来跟北静王水溶关系不错的宝玉,就不用提了。宝玉对水溶而言,也就是个玩伴,北静王府的正经事,宝玉一概不知道。
宝玉这次闹着出家,水溶那边不就没有动静?大约在水溶看来,天真纯净也得有个限度吧。
却说无忧边走边思量,进了家门,别说一家子老小都等着他回家,就连贾蔷贾芸亦在座。
无忧也是言简意赅,“两位老爷并珍大哥哥父子还好,瞧着身上没什么要紧的伤,这些日子似乎也没受什么委屈。等他们离京的时候,大家还能见上一面。”他故意瞥了王夫人一眼,“想去告状,也得先养好身子再说,婶子您说是不是?”
全家上下没人不知道王夫人还在谋划夺走琏哥儿的管家之权,实际上整个家的吃穿用度乃至于人手都是宝钗cao办的,王夫人要抢夺的也不是这个管家之权,而是……财权。
她就是想把琏哥儿手里那几百两银子要到自己手里捏着。
贾赦与贾政不在,王夫人便是家中的长辈……至于邢夫人,王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把这个妯娌放在眼里,如今她娘家虽然倒了,但论见识本事,邢夫人如何跟她相提并论?
再说了琏哥儿又不是邢夫人亲生,此时邢夫人哪里抖得起威风?
于是每次家人齐聚,王夫人都要试着闹上一回,万一倚老卖老,挨不过面子琏哥儿就把银子jiāo给她了呢?
在她印象里,琏哥儿仍旧是那个好说话好糊弄的侄子。
无忧不说话,贾蔷贾芸也就默默看起热闹;而李纨宝钗更是各扫门前雪的xing子,也闭口不言;邢夫人又不介意多看看王夫人的乐子;唯独凤姐儿面子上挂不住,想要拉一拉婶子兼姑妈,却让平儿一把给扯住了。
二爷对平儿十分看重,凤姐儿又心虚弱势自然不敢拿大。论识时务,王熙凤真是远胜她那个姑妈。
王夫人喊了半天的苦,叫了半天的屈,却无人理会,她哼哼唧唧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
话说无忧似乎能理解:执掌数十年国公府财权的王夫人,对银子的执着和渴求,可能到了病态的地步。尤其是儿子儿媳,一个指望不上,一个控制不住,王夫人便只能靠着手攥银子来求心安。
荣府败落,摆在明面上的罪过,一是私藏甄家家产,二是私自放贷bī死人命,这两样都有王夫人“一大笔”,极度刺激之下,王夫人会刻意遗忘自己的过错,甚至遗忘部分现实,在她心里她可能依旧是那个执掌生杀大权的……贵妃之母……王夫人显然已经半疯了,无忧倒觉得她要是彻底疯了更让大家省心。
对付这样的女人,手段粗bào一些,他也毫无心理压力——王夫人手里也有不少条人命。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忧从怀里摸出了张笺纸,他缓缓把叠得整齐的笺纸展开……笺纸上白纸黑字,那字还很大。屋子又小,大家坐得密,因此不用费劲儿就能看得清楚,尤其是王熙凤匆匆扫过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