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胜出,不仅因为他的心计,更因为他只把康熙看作一个帝王,而不是一个父亲。太子、胤禩、胤祥、胤祯,康熙哪个没有宠过,可最终都被舍弃了。他们认为康熙再如何都是父亲,却不知道永远不能把皇帝视为父亲。当你的心有一刻松软放弃戒备的时候,你就输了。
紫薇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揉了揉脑袋笑着想,当初他死后到yīn司,再遇康熙和那些兄弟时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对方那么平静,初时觉得奇怪之后才了然,他们死了那么多年,有些事早就看开了。何况他们知道了大清的命数,眼界开阔了,仇恨自然而然就淡了。
好比,这辈子刚出生时,恨自己成了女孩。好多天没转过劲来,但事实无法更改,到最后只能安慰自己说幸亏还投了个人胎。慢慢的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想做的就是掐死弘历。之后,又盼着自己快长大几岁借着身份去京城,把弘历认了,旁敲侧击用自己一己之力挽救大清的命运。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被柳妈抱着听丫鬟们唠叨家常。待自己会走路,常躲在盆景后听夏老爷夫妻对雨荷的劝说。四岁的当口,夏雨荷为了让他成为才女,开始教他念书习字,他往往偷溜去书房看些名传野史,书橱的旮旯里竟还被他找到了两本禁书……虽然身份尴尬不受人待见,但这样的日子却是他过得最平淡舒心的。
渐渐的,写意的生活沉淀了那些豪qíng和壮志。他前世死在御案上,是积劳过重活生生累死的。当年的雍正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整个大清基业活着。在地狱看到弘历七次下江南,用尽了他辛苦攒下的国库银,弘历也是皇帝,他却活得那般肆意,而自己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累?哪怕自己再弄出一个盛世,也经不起子孙的败坏啊!
他告诉自己,如今他是夏紫薇,一个才年满八岁的女孩儿,大清天下与他何gān?记得阎王说过,世间有无数个空间,里面也有无数个大清王朝,这些王朝的历史结局也不尽相同。既然各有各的命数,他又何必庸人自忧?那个皇宫,那个王位早已不是他的世界,自己该紧紧抓住的是现在,而他从来都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早该随风而逝了……
意外
“紫薇,叫你等了好些时辰,困了?”夏老爷跨上马车挨着紫薇坐下,轻轻拍醒闭目养神的外孙女。
紫薇睁开眼笑道:“是有点困,昨晚睡迟了些。”
“那你先睡一会儿吧。”夏老爷探身掀开车帐,招呼柳妈送上被衾亲自给紫薇盖上,一边呵斥夏嬷嬷早该在车厢里烧上炭火。
看这阵仗不像回府,反倒有远行的架势。紫薇疑惑道:“外公,我们不是去大宅?”
夏老爷右手半握着,以手指敲击着固定在车厢内的矮桌台面。“我们要去栋坊十里亭接人。早先城里送来一封信是外公恩人写的,他家出了事想把儿子送过来住些日子,他比你大几岁,你见了要叫哥哥。入冬了路上冷,本想把你送回城再出发的,可被你娘耽搁了。差人送你回大宅,我不放心。”
紫薇倒是明白夏老爷的意思,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由下人带回去名不正言不顺,难免受到刁难。
“把你留下等回程来接你,又怕你娘到时拉着你不放。gān脆就带你一起去了。”夏老爷脸色有些沉重,不经意的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戒。半晌,才低头看向紫薇嘱咐,“丫头啊,以后可能会听到很多不顺耳的话,你听过不要记在心里,人要阔达。”
“谢谢外公提点,孙女一定记在心里。”紫薇那双灵慧的大眼感动的瞅着夏老爷,受教的点头。
“嗯。”夏老爷看着紫薇对自己亲近的样子很是满意,接着说了些家常。紫薇在夏老爷絮絮叨叨的叮咛中闭上眼睛。
紫薇假寐着思索进夏家大宅后可能遇到的刁难,进而分析对策,耳畔倾听马车轮子翻滚发出的咕隆声。她是个很警醒的人,只要有人在身边绝不会放松警惕,这种习惯已经融入骨髓。约莫行了两个半时辰,马车摇晃的咯吱声随着车夫喝止乍然停滞,夏老爷赶忙起身披上外袍,叫醒一旁的紫薇,让丫鬟服侍着穿上棉衣,抱着她下车。
马车外飞雪飘零,寒风chuī得紫薇睡意顿消。夏老爷深一步浅一步踩着积雪走向石瓦亭,紫薇早已看见亭内站得笔直的身影,一高一矮想必是父子,也是夏老爷口中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