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怠的玛丽苏_作者:安休(123)

  他声音洪亮,如金石震响,而话中的愤慨之气,亦令人闻之肃然。梁祝亦为之激发,觉得胸中生起一片豪气来。

  良久,梁山伯却黯然叹道:“七树兄有此志,乃家国之幸啊!实让我辈汗颜。”语中却多自伤。

  他豁然起身,远望来仪坡上的苍松,吟道: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以彼径寸jīng,荫此百尺条。……”

  这是左思的咏史诗。涧底松哪怕长到百尺,也不如山顶径寸长的一根苗,只因天生地势如此,然而万丈高峰,何可移之?

  此中四人,皆是士族子弟,唯他一人寒门耳,在这个“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的时代里,门第森严,士庶甚至不能同席而食,他一个寒门学子要出仕,实在是极难,他今年二十,已经参加了三次定品考核,却都没有入品,今年九月,他将最后一次参加会稽印山定品。他家中老母年事已高,已难独立承担田赋。若不能入品,他便只有回乡务农,做个田舍郎了。

  其余三人皆是沉默。

  “胡说!”祝英台突然出声,声音有些尖利,道,“梁兄,我知你学识远超过我,平日与我相谈对弈,多有相让之处,才让我侥幸赢了。山伯虽然平日不善相争,显得迂腐,但实际风度翩然,又恭俭纯孝,山伯并不输任何人!”她正是发现他的相让,才会以武技相要挟,咄咄bī人。

  “姓英台一言,你此次定然能顺利入品!”祝英台qíng绪激奋,脸也有些红。看梁山伯有些呆,半晌才发现自己失言,忙扭头对着群山chuī风,抚平起伏的胸口。

  唐眠一直以为祝英台对谢玄有好感,梁祝被谢玄拆得乱七八糟,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是她的眼光不太好——可能因为她自己没有多少恋爱经验的缘故——大约一个女人喜欢男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表现,有些会在他面前小鸟依人,有些却会为了掩饰自己的喜欢,故意在别人面前假装不理他,时或整他捉弄他。

  梁山伯也是怔了,半晌,面上才泛起难得的灿烂笑颜:“那就借英台兄吉言了。”

  唐眠注意到,他的耳朵根好像又红了。

  “未知英台之志?”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梁山伯问。

  祝英台一愣,却落寞笑一声:“

  “马兄的志向呢?”谢玄这方面果然是男人,神经粗的很,全没有注意到梁祝的异样,问唐眠。

  “这个嘛。”唐眠挠了挠脸,“虞兄知道我的,我懒得很。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像是这样在山中过过,便觉上佳了。”

  谢玄注视着他,道:“马兄有隐逸之志,我不能夺也。昔日曾点愿携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夫子叹吾与点也。夫子言知其不可而为之,却还是赞同曾点之法啊……马兄,文才之武才废矣。”谢玄说着,轻笑一声。

  其实唐眠很想吐槽他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然而未到寒尽,残暑才退,四人中就有三人要离开了。

  谢万北伐兵败,谢安出仕,谢玄要与叔父谢安一道赴建康去了。而梁山伯要去参加九月印山的定品,无论入不入品都难再回。祝英台收到家书,说母亲病重,她虽知消息恐是假的,却也不得不回家。这一回,也难再回。

  唐眠一次送别了三人。

  去时四人一路说说笑笑,过了糙桥,过了十八里亭,直至渡口,而回来时,只剩唐眠一人了。

  在渡口,唐眠怕梁祝的悲剧还要上演,便提醒了梁山伯英台其实是女人。

  梁山伯却是淡然一笑,并未有过多言语,只涩道:“我此次若入品,也不过是做个九品小官。我如何能耽误她?——与英台,马兄和虞兄在书院的这几月,我永不会忘!”

  唐眠听他的话,怔怔,才知道他原已早知晓,仔细想来祝英台在学堂虽装扮严整,但是四人在一起时,说话声音窈窕身形总难以伪装。梁山伯既早爱慕她,对于自己爱慕之人,自然注意得更多。他说话不多,心中却早已是清明一片了!

  “梁兄,你难道连争都不争吗?……”

  “不,我必争之。”梁山伯丢下这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便匆匆而去了。

  四人走后,唐眠依旧在山中读书乱逛。九月中马太守来书院想让她回家,说家里想让她娶祝氏的姑娘,唐眠想也不想便拒绝了。马太守大怒,却发现自家的笨儿子书法学问都大有长进,当下也不追究什么了。反正听说祝氏女儿好才学,女子有才不好管,不如再去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