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起身进了小书房,推开了东墙上的窗,在暗影中静坐下来,默默看着对面窗门。
月光不甚清亮,映照得几树白海棠带着几分凄艳,记得当初刚开始有这习惯时,院子里还没有这些花花糙糙,忽然有一日见了那白海棠花,怎么就心神剧动仿若看到他仙姿风骨一般呢。
她静静坐着,任思绪飘到久远以前,第一眼的蓝白色,那晚梦中前行的身影,走火入魔之下关在房里那三日的煎熬,细细回想而来,直到天色破晓,第一抹光照划破了长空,古钧在备水送与他洗漱,少顷,那人却是未着往日熟悉的蓝白色衣衫,竟是着了天墉城固有的紫色长衫出门了,殷画楼立起身,理了衣衫,推门出去,陵越也已到了院中,师兄妹二人进了书房,对着上坐俯身大礼叩首,聆听最后一次训导。
紫胤真人扶起二人道:“何须大礼,今日离去,有缘便再聚吧。你师兄妹三人,自幼随为师修行,虽算不得人中龙凤,却也总算修持正心,未负道义,为师很是欣慰。我这三个徒儿,皆生就一副执着心肠,少年坎坷,屠苏更是命运多舛,可怜可叹。对那个孩子,为师心中始终是有歉疚的,只盼你二人今后道正心稳,平顺度日。陵越执掌一门,责任重大,你要夙夜勤谨,公正处事,不堕天墉城数百年来的清名。”顿了顿,道:“画楼当日拜入门下,为师曾道你xing子中刚烈之下掩不去bào戾之气,乃命你以桃木为剑,如今你那刚烈执着xing子却是未改分毫,为师只盼你遇事三思,不要过分执着牵念,须要谨记!”
师兄妹二人恭谨叩首应诺,待古钧携了剑匣与旧物放入乾坤袋,紫胤真人便起身出了临天阁,天墉城今日众多弟子并各院长老等俱在试剑台前送行,紫胤真人数百年前应好友之邀来到天墉城传授剑术,这位当世第一剑仙,首创人剑合一的修法,一改天墉城往日刻板固封的旧习,开创了天墉城武修盛世,从此一跃而成昆仑八派之首,无人不服。
他为人公正端肃,修为超绝,襟怀坦dàng,卓然倾世,众弟子们无不敬仰钦慕,今日隐居归去,许多弟子难抑离别伤qíng,悲泣难忍。
紫胤真人环视了天墉城众弟子一眼,终是叹道:“紫胤今日归隐,从此不问世事,以偿昔年夙愿,望尔等后辈诸人,克勤克己,守得清明,善自珍重,后会有期!”
言罢携古钧化作一道蓝白剑影,众人只见光芒疾驰,剑啸风动,瞬息间那剑影便消失在了天墉城外。
陵越去往临天阁寻到殷画楼时,见她又坐在那海棠花下,有那么一瞬间,陵越以为她在哭。
上前见她转过脸来,却是一脸平静无波,他在花下坐了,道:“该为师尊高兴才是,世事已了,从此青山秀水,朝霞晚暮,再无纷扰打扰到他了。”
殷画楼点头微笑道:“师兄放心吧,师尊临行前有言与我,勤修大道,师尊所愿者便是我之所愿,自古得大道者,不在于闭门静修,自明日起,我便要下山历经世qíng,入世修行了。”
陵越缓缓点头道:“如此也好,行万里路更是修行,下山去多走走,多看看,待你他日破境,师兄再为你贺!”
待到世事变迁,光yīn轮转不知多久,天墉城一众弟子中,已少有人知临天阁往事,只知道这四五十年来,这里独住着一位被朝廷加封过的女真人,据说她原是本朝皇族嫡长,抛却俗世富贵,立誓终身修道,十多年前新帝登基,加封镇国大长公主而不受,因她与前任掌教陵越真人乃同门师兄妹,新帝又改敕封,从陵字定道号陵徽元君,另赐“无极天墉”名号与本门,更加奠定了天墉城在一众修仙门派中的地位。
因她曾道元君二字惟仙人可用,不喜夸大,天墉后辈们便皆尊称她为陵徽真人,据说她修为已臻元婴后境,剑术冠绝修仙界,昆仑山一脉已无人可与之比肩,早已成为天墉城最超然的存在。
这位女真人少有出关,不苟言笑,不喜喧闹,便是出关了,除受掌教之请,指导新进弟子们剑法之外,再无多言多事,据闻昔日也曾下山云游,降魔伏法,这些年有作祟的妖魔,无一不知这位女修大名,又惧又恨,却是无一人敢迎其锋芒。
时至今日,晚辈弟子中已少有人敢直视这位女真人天颜,见过的人自然不能忘记,只是相比那倾城之态,所见者一眼看去只会被那迫人心魂的威严所震慑,反倒忽略了她绝美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