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又过了许多岁月,后山早已尽数换种过无数次新的桃树,临天阁的蔷薇与海棠也早已不知换种了几回,人人只道陵徽真人喜爱蔷薇海棠,天墉城中却再无人知晓这些花糙当日如何移种回来。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五月,临天阁院中玉泱正同云畅一道小心翼翼给青缸中莲花换水,云畅轻轻拨开莲叶,道:“师叔,这缸底的泥不用换吗,不晓得泥里有没有结藕呢?”
玉泱瞟他一眼道:“往年结的莲蓬还不都是被你揪了吃了,这种莲不会…”他声音突然顿住。
云畅抬头随他一看,是陵徽真人从书房里出来了,忙站好了,两人一道行了礼,玉泱突然道:“师姑今日要出门?”她手中拿的是师尊的霄河。
殷画楼点头道:“我过两日便回。换了这些水,你们便自去习剑吧。”又看了看两人劳动半日的成果,对云畅道:“这莲花是小叶品种,莲蓬结的小,但并不结莲藕。”
云畅脖子一缩,呐呐无言,待她走出了剑阁,才长出了一口气道:“师叔,长老是不是怪我太贪吃啊?”半晌却不见玉泱答话,扭头一看,师叔正发呆呢。
云畅顿时不敢多话,听说霄河剑是前任掌教的佩剑,那是师叔的授业恩师,只是这剑放在临天阁有几十年了吧,不晓得今日陵徽长老要带去哪里?
南有仙山,逶迤俊秀,青渺叠嶂,名曰翠微。
殷画楼立在一条古道边,远远望着那起伏重叠的山脉,薄雾轻笼,影影绰绰,若即若离,两旁农田里正有人在劳作,远处小村还有炊烟袅袅,间或传来顽童的嬉闹声,一时间这qíng景倒是令她想起幼年读过的那篇桃花源记。
一个老翁推着独轮车正吃力往坡上去,他年岁已高,眼看就要推上去,却突然反冲,殷画楼忙挥袖阻止,略一施力,老翁只觉手上一轻,已过了坡度。
急喘了几口气,这才看清是一位女冠当风而立,背负长剑,发带被山风chuī起,衣袂翻飞,恍然以为是仙人下凡,立时要伏身行礼,殷画楼忙施力阻止他,道:“老人家不可行此大礼,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那老翁忙作揖道:“多谢女神仙,女神仙这是要去往山中寻访仙人?”
殷画楼摇头道:“我非仙人,老丈不必如此敬称,只是老丈如何得知这山中有仙人居住?可是见过?”
那老翁擦了擦汗笑道:“好叫女真人知晓,这说起来却是一段奇事,小老儿幼年家中拮据,常往此山中寻些糙药与阿娘治病,有一回险些被一头大虫吃了,正有位白发神仙路过,救了xing命,才有如今儿孙满堂呐,那神仙一阵风便消失不见了,若非后来有别的仙人经此地去往山中拜访,小老儿几乎以为是做了场大梦呢!”
殷画楼想了想,来访的除了师兄,约莫便是太华山清和真人了,点头道:“确是一段幸事,想来那仙人也是与老丈有缘。”
那老翁亦点头道:“可不正是如此,自那以后,这附近去往山中打猎采药的人便再也没有出过事了,想来都是托了神仙护佑。大伙儿都想拜谢那仙人,却是无人寻得所在,便也只好在家中供奉长生牌位,早晚叩拜,并不敢再去打扰仙人清修。”
殷画楼道:“大约是方外之人淡泊名利,施以仙力不受凡尘打扰吧。在下这便告辞进山去了,力所能及之事便无须多言谢意,老丈还请自便吧。”
那老翁连连点头,目送她上了山道走远了,又向天作揖把满天神佛都谢了一遍。
沿着山道入山走了小半个时辰,她果然遇到了无极阵,也难怪山外村民找不到师尊隐居所在,常人看不出这阵法,绕不出阵形,只会以为山路难行,不知所踪罢了。
过了那阵法,远远便看见大片青竹林在山风中轻轻晃动,真犹如海làng一般,她沿着竹下的小道,闻着林间青竹甘洌气息,穿过竹海,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在这绿意荫荫之后,竟然如天赐明珠般,镶嵌了一个湖泊,接天映日的莲叶层层错落,正漫向远方,娇妍丰美的荷花已绽绽yù开,在辉照映衬之下,不似人间。
殷画楼沿着那湖泊缓缓行去,过了一片桃树林,远远便看见一道篱笆围起来的几间木屋,门前石板小径,路边杂花盛开,竹门轻掩,静谧无声。
她一时竟不敢上前,那人往日容颜陡然跃上心头,只是不知如今那双眼睛,是不是还是那样清冷悲悯,深邃恒久。经年修行,也许早已超脱,看的尽沧海桑田,看不尽岁月流光,那双唇,还是那样自然的总会扬起一个美好的弧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