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已经到了京城,姑娘不如暂且略放下些,待安抚了贾老诰命,再做计议不迟。到那时,老爷定会使人来接……”雪雁话音刚落,只觉船身一顿,忙扶稳黛玉。原来,不知不觉言谈间,船已靠岸。
外面传来低低的话音,似乎是有嬷嬷在下命令,紧接着窸窸窣窣的脚步踩上了船板,船身不由得微微轻晃。
来人是谁?却是贾琏带着三个三等婆子并丫头小厮等前来接人了,马匹车轿一应俱全,早已等候多时。
贾琏过去一旁自与小船上的贾雨村寒暄客套,为首的婆子引了人上了林家的大船,红毯一路铺至舱门,两列站好,方才躬身向内见礼,满脸堆笑道:“恭请林姑娘。”
林家守在外的嬷嬷赶紧将舱门打开,雪雁扶了黛玉缓缓走出,王嬷嬷紧随其后,拿着黛玉钗环首饰匣等物件。
莲步轻易,弱质摇摇,不经意间苍葱玉指轻抬,那婆子忙伸手搭了,直感叹这黛玉一双象牙般的玉手,再略抬头打量面容,不得了!虽是配饰素色尽孝道,便是不施粉黛,那府中上上下下的姑娘丫头,皆被比下去了。不仅当年大姑娘的气质十有八九被继承了去,更是恍然有林姑老爷年轻时的清雅傲骨。心底直叹,这般的人物,做爹娘的如何舍得送到此地界来!
“林姑娘您扶好!”婆子想起周瑞家的叮嘱,不由得一面走一面掂掇着陪笑道:“姑娘舟车劳顿,我们二太太爱惜,安排姑娘先到这附近的静心庵歇息一会子再走不迟。”
“这……却又是何意?”黛玉脚步一顿,迷惑不解,哪有这般迎客的。雪雁忙抢着问道:“倒是还有些路途不成?”
“不,却是不远。”婆子连忙摇头,看向忙于同贾雨村客套的贾琏,却得不到回应,犹豫道:“太太那边担心姑娘身子,不叫赶的紧,只叫姑娘歇息好了再启程不迟。”
“这是何道理!”雪雁不禁气从心来,刚要说些什么,忽觉手臂被黛玉轻轻捏了下。
“还请您带路。”黛玉眼光一黯,却面色如常,有礼道。
“不敢当!不敢当!”婆子忐忑不安,忙叫丫头打起轿帘,扶了黛玉坐好,转回身请雪雁和王嬷嬷上了第二抬小些的。心底不由得琢磨,明明是太太吩咐琏二爷安排,如何经自己被当了枪使,好在这林姑娘并未执拗逆反,虽是不悦,却没当即给她没脸,只烧了高香了。
贾琏一面寒暄,一面瞟着婆子等人的行动,竖起耳朵听。见一切都稳妥了,才恍然般转过身到了轿子前问候表妹,黛玉方隔帘还礼。
一行车马不多久便到了静心庵,庵堂不大,三进套院。琏二带着小厮守在外院吃茶,其余婆子二院待命,那婆子把黛玉送进内里安置好,方蹑手蹑脚来到外院。
“琏二爷,您看这……”满腹的委屈惧怕之qíng。
“怕什么,天塌下来太太顶着,你不是没说别的么,林表妹是个剔透的,又何尝会挂在心上!”贾琏嫌恶的吐了吐进嘴的茶梗子,一撩袍子翘起二郎腿,将茶碗放在旁边。
“是是!二爷说的有理,林姑娘自无妨,只老太太那边……”婆子懦懦的像是不甘心一般,垂首嘟囔着。二太太当时说的可是说林姑娘身上有孝,贾府是大家子,切不可因为外人忠孝冲撞了,定要到庵中拜了方解。这明眼的不待见,无事生非折腾人,只偏琏二爷狡猾,得罪人的事倒躲了。
“你们这般老货,真真个没见识!”贾琏一哼:“太太那里自会周全,还不需你cao心!”不耐烦的起身甩袖子出去,婆子只得提心吊胆的去了。
且说黛玉,见那庵堂内室供奉的观音像端庄慈祥,不由得想起贾敏,跪在蒲团上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心底默默为爹娘祈福。
王嬷嬷皱眉不语,只雪雁到底年龄小些,很是气盛,见黛玉只默然不语,不由得气愤难平,上前道:“姑娘,天底下断没有这个理儿,千请万请的求姑娘来了京,眼瞅着到了亲戚家门,又无端生出些是非来。好歹姑娘也是……”
“雪雁!”黛玉轻喝:“到京原是客,只为了那年迈的外祖母,至于别人如何看待很没意思。今日接船礼数明眼是做足的,车马轿子也是上等,暗中却是与我林家分清了泾渭。虽说得好听,我却明白的很,打今日起,雪雁不可如在家中那般随意,当步步留心,少则半年,多不过一载……直至回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