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照耀着漳水,冯素贞疲惫地掬起一捧水来,正想痛痛快快地洗把脸,却被波光粼粼的河水晃了眼。
她一个激灵松开了手,河水落下,水花溅起,有几滴跳上了她的脸颊。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了帕子,润湿了之后,蘸了蘸自己的脸颊,擦去了藏在帷帽下的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耳旁传来了曹天瑞抑扬顿挫的诵诗声。
冯素贞不解道:“曹公子怎的念起这《侠客行》来了。”
曹天瑞朗声笑道:“冯大人,你眼前这河是漳河,再往前面走走,就是大名府了。”
冯素贞恍然,前方便是尽出感慨悲歌之士的古都邯郸了,她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想看到远处的城池。
曹天瑞站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目光炯炯,仿佛能越过城墙,看到远在千里外的故乡:“过了大名府,咱们便出了北直隶了,再穿过豫州,就能抵达徽州了。”
冯素贞舒展开眉眼,憾声道,“若不是这么赶路,真想进城看看。”
一旁的程青玉听到了,好奇道:“驸马对大名府有兴趣?”
“我是听——”冯素贞顿了顿,不自觉地换了个称呼,“我曾听内子,和我讲过太祖皇帝的事,一时有些神往。”
曹天瑞露出了然的神色,他眼珠转了转,对着程青玉笑道:“我模模糊糊记得大名府仿佛和太祖皇帝渊源颇深?诶呀,怎么想不起来了。”
程青玉冷哼一声:“曹公子忙于商道,日理万机,这些事便是想不起来也是常qíng。”
曹天瑞点点头道:“程姑娘教训得是,我虽读了些诗书,但不过只是个粗通文墨的纨绔商贾罢了。还请教程姑娘为我解惑。”
他态度恭谨,程青玉也不好当着冯素贞甩他冷脸,只好一板一眼道:“太祖皇帝曾任大名知府,后来也是从大名府拉起了天雄军,以文官御武道。后来,也是在大名府封了侯。”
曹天瑞露出恍然之色:“既是如此,那我们便进城逛逛吧,休息一日再赶路也是不晚!”
冯素贞愣了下,却是没有拒绝。
算算时日,纵然怀来城中的那人已经知晓了她的下落,也是追赶不及的。
单世文果然是个包打听,不费chuī灰之力就将东方胜这几日的动静打听了个清楚。
“果然将他的府兵都派到各个城墙上去了?”天香挑了挑眉,心里对某个猜想更笃定了几分,“那他自己天天窝在府里做什么?”
单世文挠了挠头:“听说……在背诗……”
“什么?”天香怀疑自己听错了,“我那个五大三粗的天下第一猛男哥哥在背诗?”
单世文连连点头:“是的是的。那怀来驿的厨子与我是牌桌上的牌友,说是东方都督这几日魔怔了一般。吃饭的时候念‘及时加餐饭’,穿衣的时候念‘衣带渐宽终不悔’,喝茶的时候念‘曾经沧海难为水’,睡觉的时候念‘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他身边的府兵都不敢靠近,生怕要与他对诗!”
天香笑得前仰后合,几乎眼泪都要流出来,她用手背蹭了蹭眼角,平复了呼吸,感慨道:“如此qíng根深种,果真是个痴qíng种啊!”
门外忽然传来下人的通禀声,“启禀公主,张大人求见!”
张绍民大步进来,见天香双眼泛红,却是言笑晏晏,不觉心神为之一颤。他忙收敛了心中的异样,恭身问道:“公主,这几日你可曾见过驸马?”
天香神色从容:“见过,张大人找她何事?”
张绍民神色陡然一松:“此前,东方胜进城翌日,驸马与我商议回京之事,曾托宋先生做了一样东西。宋先生念念不忘,即使是在巡边之际,仍不忘绘画图纸反复修正,一赶回来便漏夜赶制。如今该物已然成型,正是要拿来与他相看的时机,但归来数日,我们都没有见过他,所以——”
天香缓声道:“她近来耽于钱粮之事,怕是有些忙。张大人且等等吧。”
张绍民眼中jīng芒一现:“天香,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一向克制守礼的张绍民竟然再度直呼自己的名讳,天香慢慢侧过头,不应不答,只是静静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