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见冯素贞眼神不太对,立刻媚笑道:“张绍民说这酒就是冬至喝的,今日我们就少少地喝上些许可好?”
冯素贞看着天香一脸讨好,平心静气地说:“也好,那我就陪你喝一杯吧。”她大步走过去,拍开了泥封,自顾自地先倒了一碗喝了:“气味芬芳,回甘微甜,好酒,难怪张大人念念不忘。”
天香上前殷勤地又给冯素贞倒了一大碗,却是嗔怪道:“好喝你也慢些喝呀,菜还没上桌呢!”
冯素贞平素不大喝酒,这一碗喝着虽不妨事,却有些上头。但她从来自持,仍是稳稳坐着:“好,那就上菜吧。”
天香忙召唤了一声,顿时就有侍女鱼贯而入,端了一盘盘的菜上来。
冯素贞因着头晕,不好乱动,但看着桌上从无到有的一桌子菜,还是qíng不自禁地摇起了头:“公主,虽然说冬至一阳生,是要吃ròu的,但你这一桌子菜做的,何等的bào发户啊!”
卤猪头、蒸熊掌、酱牛ròu、炖猪蹄、烤羊腿、焖huáng鳝、参jī汤、羊ròu锅、烧jī、烤鸭、肴ròu……放眼看去就是一桌子ròuròuròuròuròuròu的通红颜色,冯素贞尚未下箸已经觉得一股子ròu腥气直冲天灵了。
天香笑道:“有用的,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今日我可是收到了顾承恩的回信。近日察哈尔那边的jiāo锋愈发激烈,前线的将士想吃ròu还吃不到呢!”
“我倒是qíng愿把这些ròu都捐给前线……”冯素贞顿了顿,“怎样,收到严凛泓的消息了没?”
天香点点头道:“顾承恩说剑哥哥作战勇猛,战功卓著,已经升了百户。只是他不爱说话,适合冲锋,不适合带兵,”她叹了一声,“他这xing子,着实是孤勇啊,也不知在行伍里能否出头。”
冯素贞淡淡道:“有你关切着,顾承恩会对他另眼相看,想必前程不差,你不用担心。”说着,她又喝了一碗酒。
“欸,你别光喝酒不吃菜啊!”天香夹了一筷子ròu塞进冯素贞碗里,“你啊,平时吃东西总是斯斯文文的,吃的又少,我今日才特意叫人做了一席全ròu宴。你今天不要客气,大冬天的,拿出你的气概来!陪本公主大碗喝酒,大块吃ròu!”
冯素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借着酒劲儿脱口反问道:“你想要我有什么气概?是像那冷面杀手的一腔孤勇?还是像那九门提督的无微不至?”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楞。
冯素贞愣的是,自己这话说得是不是太酸了点?
天香愣的是,怎么这话有些熟悉?
冯素贞不说话了,她刚空腹喝了两碗酒,胃里正烧着,也不嫌弃满桌子ròu了,先随便夹了一筷子闷头吃了起来。
天香也压下了方才的异样,径直站起身来,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地给冯素贞布菜。
冯素贞很努力地跟上天香的速度。
今日冬至,是一年中夜最长、最黑的日子。天黑得早,黑得沉。
天幕四合,今日明月暗淡,繁星满天。
城南李府,刘倩推开大门,慢慢地将眼前自己根本没怎么住过的小院看了遍。
在微寒的冬至夜里,她在这两进的小院里踱起了步子。
此时夜色已深,明天一早,她就会出城去往妙州。
主卧里的烛火亮着,她先是看到李兆庭的身影出现在窗边,继而那窗户被推开了。
她有些意外地看到李兆庭已经梳洗一新,一扫白日的失魂落魄,站在窗边望着天空的星海。忽的,他眼神一凝,手中掐算着什么,口中喃喃道:“白虎张口?眼下yù仙已倒,局势明朗,此象怎会如此凶险……定然是错了……不准,不准……”
刘倩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跨进房里,决定向李兆庭告别。摇曳的烛火里,刘倩看到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三个小菜,两副碗筷。
“兆庭……”她低低唤了一声。
“倩儿,你回来了,”李兆庭的声音还带着些嘶哑,他放柔了声音,转过身道,“我在等你回来吃饭。”
刘倩一时语塞,终于还是狠心说道:“兆庭,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儿?”李兆庭神色有些茫然,但马上说道,“不管你去哪儿,请把我带上。”
刘倩无话,嘴唇动了动:“兆庭,我们……”“和离”两个字已在嘴边,却始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