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哦”了一声,歪着头想了一阵,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加税了就不能提木鸟的事儿呢?”
天香:“……宋先生心系民生,一旦官府加税,百姓日子就不好过了,他心qíng不好,自然不想跟你聊木鸟。”
太子仍是不解:“加赋之事,未必就是坏事啊,兴许是朝廷有要紧事,为着民生大计,不得不加。况且,就算他心qíng不好,也可以跟我聊木鸟啊,说不定聊着聊着心qíng就好了呢?我每次聊木鸟都很开心啊。”
冯素贞的声音自身后悠悠响起:“因为在宋先生眼里,你是太子,你有你的责任。对于太子而言,百姓应该比木鸟更重要。你不跟他聊百姓,而是跟他聊木鸟,他就更不开心了。”
太子惆怅:“我宁愿自己不是太子,我只想做个木匠。”
天香气结,冯素贞却是笑了:“你真的想做个木匠?”
太子看着天香的神色缩了缩脖子:“我……”
冯素贞问:“你觉得白日我们见到的村人的生活怎么样?”
太子眼睛一亮,道:“很好啊,田园牧歌,衣食无忧。想吃鱼,就从水里捞鱼,想吃ròu,就杀猪吃ròu,还有那么多新鲜的蔬食,都是我在宫里不曾见过的。”
冯素贞点点头,她唤来了一剑飘红:“剑大侠,明日托你带着太子去乡下住几日,我到时候写封信给你,你带给那地的甲长就好。到时候,又要托你照拂太子了。”
太子是怕一剑飘红的,听她这么安排,一时有些犹豫。
冯素贞道:“乡间能人不少,几乎人人都会木工活计,说不定有人会造木鸟呢?”
太子道:“就这么定了!”
太子兴冲冲地打点行囊去了,天香对冯素贞这般主动的决定有些茫然。
冯素贞摇头叹息道:“不管是你还是张绍民,都太宠他了。”
就算他几经困厄,都始终没有真正吃过苦,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弃如敝屣的太子之尊,背后是多少代价换来的。
是他父亲、曾祖的多年拼杀,是忠臣良将的默默守候,是黎民黔首的小心供奉。
天香哑然。
父祖荣光,他自幼省得;臣子之忠,他视之当然;唯有黎民的付出,他从不曾见。
“你说得对,”天香沉沉道,“他从未真正从自己的身份中走出来过,所以天真地觉得自己可以轻易舍弃这个身份。”前世天香并未亲身经历太子的蜕变,她只是照着自己对付侄儿的法子去教育自己的哥哥,妄想名师出高徒,难免药不对症。
冯素贞淡然一笑。
翌日,面无表qíng的一剑飘红带着兴冲冲的太子走了后,宋长庚才晓得她们的决定。他并未反对,只是向天香求去,天香和冯素贞再三挽留,才让宋长庚暂时留下了。
不知怎的,等了一日,“长公主”始终没有回来,这是天香唯一和京里联系的通道,她不好利用其它渠道去联系张绍民,只能耐着xing子等着。
冯素贞带着单世文自外面打探了一圈回来后,一脸凝重。
天香心里一紧:“出事了?”
冯素贞摇头,缓缓道:“不,还不知道加赋的事,我是看到有人在找宋先生?”
天香诧异道:“怎么有人找他?”
宋长庚的亲族在数十年前的战乱之中屠戮殆尽,只余他一人茕茕孑立,江西老家早已没了亲人,按说已经没什么人会来找他了。
“难道是你前阵子打探宋先生惊动了京里?”天香惊疑,问向单世文。
单世文挠头道:“不会不会,家兄是怀来的卫所指挥使,我找人托的是他的门路,和京里没有牵扯。就算有人知道是我哥哥找人,也不会牵扯到公主身上的。”
“我看不像,”冯素贞道,“打听宋先生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和她的家人。我与单世文尾随他们到了他们寓所,又在他们住的逆旅周遭打听过了……是徽州商贾,料想应是与yù仙帮无关的……”
冯素贞说着说着,便看着天香双眼发直,神游天外。天香早在冯素贞提到“妙龄少女”之时脑子里就转了好几个推论出来——严格来说,是编了好几个话本出来。
宋长庚年轻时倒确实是在徽州做过官儿,莫非是宋老爷子年轻时候的沧海遗珠找上门来了?不对不对,宋老爷子九十高龄的人了……天香思绪正如脱缰野马狂奔之际,脑门上一痛。她醒过神来,看到冯素贞施施然收回了指头:“想什么呢?一脸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