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自己和冯素贞对政治和君心更为敏感,现在纵然晓得皇上的用意,也是正常的,可——
“那他gān嘛还建这样的忠心谱?”天香不解,“这样的忠心谱,不是和父皇消极对抗吗?”
冯素贞道:“公主,如果是李兄和刘兄做出这样的忠心谱,我或许会顺着你这想法去想,但,做这件事的人是张兄,我们又对皇上的心意有了些许了解,我不由得就多想了几分。”
“前朝李自成攻破京城之前,以节俭著称的末帝崇祯也在向大臣们募捐钱款,只不过他筹款的目的不是建什么接仙台,而是为了筹集军饷。他说,‘以三万两为上等’,他还bī着自己的秉笔太监捐了一万两。可是,当朝的首辅魏德藻,只用三年就成为内阁之首的魏德藻,只捐了五百两。”
“五百两!”天香眼睛一亮,这不正是张绍民的忠心谱上刘韬所捐的银两?
“首辅都只捐了这么点儿,底下人哪儿还敢多捐?崇祯不得已求到了自己丈人门前,周皇后深明大义,为了劝自己父亲多捐点钱,自己掏了五千两银子给他,却还被国丈爷墨了两千两。”
天香无语:“……末帝也是不容易啊……”
“末帝识人不清,前朝的官员贵族,都是当时的豪富,家资数十万之巨。可国难当头,他们却只肯拿出这么点银钱来,最终导致前朝覆灭。今上也是深知这一掌故的,如今张大人这么一弄,让皇上更生气。”
天香顿时有些了然,难怪,前世驸马和自己弄的那个忠心谱,父皇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一旁赶上来的李兆廷听明白了两个人的话,顿时脸色一白:“可、可前朝末帝是为了募军饷,但今上却是为了接仙台……”
“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在皇上眼中,都是各自有钱藏着掖着、不肯贡献给君王用罢了,”冯素贞感慨道,“如果没有这一本忠心谱,大多官员也就是哭哭穷拖延下去,而如今,张大人这是推波助澜啊!”
这帝王君心,当真是不能用寻常眼光来衡量。
李兆廷愤然道:“这张绍民,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政客!”刘倩也愤恨起来,这忠心谱分明是把她的老父亲刘韬架到了风口làng尖之上。
冯素贞一滞,若是她没有近日和天香的相处,恐怕也只能天真地想到用建忠心谱这样的方式拉上满朝文武来挟制皇上对他们妥协这样的法子来。
她不由得向驴背上的天香望去,却见后者眉头紧锁,老神在在。
“……官员贵族,都是当时的豪富,家资数十万之巨。可国难当头,他们却只肯拿出这么点银钱来……”天香满脑子都是冯素贞方才所说的话。
前世,她回到京城时,她记忆里龙章凤姿的张绍民仿佛老了二十岁,留着老气横秋的胡子,有着jīng明qiáng悍的眼神。
向张绍民送礼的地方官吏络绎不绝,张府门前总是车水马龙。
她主政初期,有御史不断地攻讦于张绍民,说他为官不廉。她是信任张绍民的,径直将他招到近前,问他对御史的本子如何看待。
张绍民对她傲然一笑:“等他们有本事坐我这位置,再来评价我的私德吧。”
为政者,无私德好坏,只有能力高下。
那以刘韬为首的满朝文武,能力如何呢?
今生张绍民做了个忠心谱,前世冯绍民也做个了忠心谱,不同的人做出同样的举措,出自不同的目的,却最终会导致同样的结果。
这张绍民,到底是比冯绍民棋高一着。
天香一行四人在入夜时分到了甲长家里,这才得知太子的住处还在十里路外。
本来除了李兆廷之外几人都有功夫傍身,提起气来急走几步也不是不可,可惜天公不作美,入夜下起雷雨来。
漆黑一片又下着雨,再加上道路不熟,几人不得已,只得在甲长家里住了下来。
简单用过晚饭后,甲长笑眯眯地问道:“小老儿家里地方小,只得两间空房,内子拾掇得还算gān净,不知几位今晚如何歇息?”
四人面面相觑。
天香公主回忆起了前世四个人在同个客栈相遇后的尴尬局面。
冯素贞近日是一直与天香分房睡的,虽说在宫里也曾与天香同榻而眠,可不知怎的,此刻,她竟有些紧张,她笑道:“既然只有两间房,那就给我家公子睡吧,我便去柴房凑合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