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面这时已然到了房外,将鞋底的污泥仔细擦gān净了,才从外面走了进来。廖温寒已经牟足了气不说话,无面在那边站了一会儿也觉着不对,便将桌上的梳子拿起,细细从她头上梳了下来。那一瞬,她发觉廖温寒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你和殷兰夜什么关系?”她将手中的话梅放下,淡淡道。
无面没有立刻回答,将第二梳梳了下去,“我徒儿。”
“没了?”
“没了。”
廖温寒虽然是有着一肚子脾气,却偏偏什么都问不出来,却是张口道,“那我呢?我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那一梳顺滑到底,无面将梳子放了下去,手中是一支新折的海棠,她从容不迫地帮她挽了一个发髻,将那支海棠cha了进去。“你觉得呢?”
廖温寒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青素从外头进来,手里端了一碗热热的银耳羹。“爷,吃点儿吧。”
“放桌上吧。”她垂了眼,“对了,帝京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消息?”
“一切顺利,爷。”青素颔了颔首,也知晓自己在不是很方便,便寻思着要退出去,却还不忘多嘴一声,“爷,您今天真好看。”
廖温寒白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却是身后的无面开口了。“绽心是个很好的杀手。”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在那些买我口脂的人中一眼看中了她。”她伸手将桌上的银耳羹拖过来,“喂我。”
无面没有拒绝,在她面前坐下,端起了那碗银耳羹。“她这次从安康郡救回来,大概是对那边完全失去信心了吧。”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又放在嘴边chuī了几口气,刚刚要去喂廖温寒便伸过头来咬住了勺子。“毕竟那一场爆炸,若不是你在,她的同伴肯定已经死了。说是失望,更多是想向你报恩吧。”
无面将勺子抽回来,又在碗里搅了搅,若有所思。廖温寒向来猜不透她的想法,此时却也没有多问,第二勺银耳羹又伸了过来,她张口咬住了勺子,却没有松口。
无面放开了勺子。廖温寒早料到她会这么做,伸手便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勺子取下,重新放进了碗中。“我倒是有一个疑问,镜盒斋向来不cha手帝京里的事,这次又是为何委派绽心前去,还是杀一个无足轻重的贺将军?”
无面隔着面具看了看她,沉默一番才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
廖温寒叹了口气,看着她,“镜盒斋方方走上正轨,若是太早与帝京那边扯上关系,却是极为不利的。现下大家都在为权力争个你死我活,不知什么时候便被当成棋子,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成弃子。”
“乱世出英雄。”无面看着她,“贺将军一死虽然无足轻重,可是李相那边却会如同惊弓之鸟,此时方相一定会来找我们。若是从此可以在帝京之中立足,便也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你能够报仇的机会。”
“我不需要报仇!”廖温寒的手力道很大,握紧了无面的手。“在帝京里有什么好?若是那样不痛不痒活着,每天守着一个只会诗词歌赋的爹和一个水xing杨花的娘,长大点便被当成联结两家的棋子被嫁出去,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你不应该去报仇,这么一想他更应该是我的恩人。”
“温寒。”她正色,看着她,“血ròu温qíng并非那么残酷,廖大人当时只有你一个女儿,对你也是极为用心,便是你娘她心有所属,致使家庭名存实亡,这笔账也不该算到廖大人头上。”
“你什么意思?”廖温寒皱了眉,一把把她推开,心里是一百万个受伤,“我宁愿身在平民家庭,也不愿生活在那种看不见的牢笼之中!待我好又如何,谁知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无面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对啊,她想要什么?从帝京中逃出来,又在兴和郡的郊外搭了一处小屋子,她从那之后的十年,便是和她在那里一起度过,虽说每日潜心练剑看书,说不累都是撒谎,可是,当时心里却是那么踏实而幸福。十年之后两人携手买下了这处宅子,名曰镜盒斋,又把它从一个普普通通的炼香坊在几年之内不断壮大变为清平国内屈指可数的顶级杀手组织,可是走到此处,除却虚名她又得到了些什么?是啊……无面说的不错,乱世之中决不能当一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富家小姐,家族繁荣随时可能崩塌,所以只有依靠自己,努力去变得更qiáng,才有可能走到最后。可是变qiáng就真的那么好吗?当无面和那些人一样跪在她面前唤她爷的时候,她第一次发觉,原来两人间的距离,可以这么远。她害怕,害怕那种不告而别的亲密感,竟然比家族繁荣更为虚幻。纵然手中剑技惊天,纵横天下,可是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