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天上降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自从入冬后,天空就一直是晦暗的,从帝都重阙一直到刳覃,yīn云密布,冬雷震震,不见晴天。降下初雪后,大地一片白茫茫,更可叹的是,雪花似乎不知道疲倦,一直飘落。
刳覃府早已点起了火炉,祁静好抱着白鸟,和含梓、真绣等众多侍女一起围在火炉边上取暖,谈起了这反常的天气。含梓说:“我听外面人说呀,全国各地都有妖shòu出世,这会儿也该轮到重阙出来几个蹦Q蹦Q了。就算下丈二高的雪,也无法把大王犯下的罪恶全都掩盖。不过这会儿天天都下雪,说不定正是天上神明终于看不过眼,要出手惩罚大王的先兆。”
祁静好并不以为然,忧心忡忡道:“就算真是这样,可其他人岂不是要遭殃了吗?我听说外面已经有很多人冻死了。”含梓安慰道:“那都是奴隶,不打紧的。”祁静好笑笑,心里却想到如果再任由雪这样下,说不定这片土地的人不分老少贵贱都会因为寒冷而死掉,到时候还真是一片gān净的土地了。白鸟像是察觉到祁静好心里的忧虑,抬起头,安慰地蹭着她。
雪连续下了十天十夜,雪势不甚大,戊王涂不以为然,增加火柱彻夜燃烧,宫殿温暖如chūn,怎会怕这区区小雪。他反而携了几个宠爱的姬妾,在一处视野广阔的楼阁里赏雪、饮酒作乐。
太巫异寅心道莫非真如传言是戊王涂天数将尽,但又何至于祸及百姓?举行仪式祈祷,连续三天三夜都在作法,一夜突然天降异象,一道巨雷穿过屋顶将法坛给劈成两半,连日不灭的火炉立刻化为灰烬。异寅大惊,知道当真有人作祟,才会从中阻挠他上达天听。他当即匆匆觐见戊王涂,想要请出鸱寻出这个在帝都肆nüè的妖魔。戊王涂被打断赏雪乐事,颇有些不悦,道:“太巫恁多管闲事,都说瑞雪兆丰年,本王看这场雪甚好!”再不理睬异寅,继续寻欢作乐。异寅大惊,转为愤然甩袖而去。
小雪下了一个月,冻死伤者无数,刳少宰驾车归来,看到自己领地的人民一日比一日减少,心qíng沉重,长吁短叹。奈何戊王涂不肯出借鸱,没了鸱手中的神箭,谁能将那降雪的罪魁祸首杀掉呢?回到府里,询问家人是否平安,祁静好告母亲等人还安然无恙。听女儿这么一说,刳少宰松了一口气。他揽着女儿的手,沉思一会儿道:“我看这地方实在不能呆下去了,可我身为一族之长,不能轻易离开封地,不然会被怀疑有谋反之意。但你不一样,待我择个家世相当的夫家,你就尽快嫁过去吧。”
祁静好闻言,悲从中来:“父亲何出此言?就算大雪不止,父亲也不一定会遭遇不测啊!”刳少宰苦笑一声,将一路上的见闻都说了,面容惨淡道:“路有冻死骨,已是人间惨事。可你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都在家里活生生被冻死呢!”祁静好嘴唇翕动,想要告诉父亲或许白鸟有办法可以赶走乌云,止住大雪。但她又想到大鸟现身,刳覃和清空一样在劫难逃,只好沉默不语,低头啜泣。
又过了一个月,雪势加重,由小转大,纷纷扬扬,狂风怒号,树木摧折。王宫里火柱数以百计,火舌旺盛,屋内热如盛夏,戊王涂穿得厚厚的,很感兴趣地来到窗边,命人抬起窗,眺望着外面的yīn云,转头笑问爱姬:“你看,这雪什么时候会停?”那妃子倒也乖巧,笑道:“chūn天来了,那雪自然就会停了。”戊王涂哈哈大笑:“说得好!”
此时宫殿外已经了无生气,刳少宰也不再上朝,整天只呆在家里踱步,纳闷派出去的使者怎么还没回信,莫不是在路上冻死了?祁静好出言宽慰父亲,心里不知是喜是悲。
白鸟这些天一直眨也不眨地望着天空,再看看因为缺乏足够的棉衣shòu衣而不得不围在火炉旁冻得发抖的含梓、真绣等人,她们都已经面色发青了。而祁静好若没有它一日不离地跟着,恐怕也会和她们一样无法走动了,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的。它终于下定决心,趁夜走出门外,打算飞到天上看一看。祁静好发现白鸟不在,慌忙追了出来,不准它飞走。白鸟安慰地蹭着祁静好,示意它很快就会回来,不要太担心,然后张开翅膀,飞上了天空。祁静好无奈,在下面喊道:“千万要小心,不要让别人看到你!”
白鸟在天上盘旋了三圈,点了点头,随即向着更高处的天空飞去。穿过厚厚的云层,它看到一朵庞大的乌云纹丝不动地停在无数云彩的中央,不断地打着雷,降着雪,勃然大怒,羽毛倒竖,张开嘴巴冲它叫了一声。那乌云注意到白鸟过来,没有动弹,反而翻滚起来,凝聚成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毫不示弱地吼了回去,声震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