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宫女眼神变得有些亮,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轻咳一声,“那你……见过皇上?”
“见过。”桑枝刚答完,老宫女突然激动起来,“皇上……皇上长什么样子?”
桑枝一顿,未带回答,老宫女却神色委顿,“长什么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还做白日梦,如今又老又丑――”她摸着自己的脸,神qíng沉郁。
桑枝嘴角一抽,敢qíng这宫女还……听得有点尴尬,但看着老宫女神qíng,桑枝心生怜悯。
“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很好看。方圆十里,我是最好看的。大家都说我进了宫,以后一定能飞上枝头当凤凰,所以放出宫的时候我才没有走。”老宫女喃喃道,“可谁知道,在这外院,一待就是十一年……十一年了!”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桑枝心中冒出这句诗,顿感悲凉。多少女人抱着这样的幻想,又有多少人在深宫断送一生!
“那天……那天你说我美,是真的吗?”老宫女摸着自己的脸,目光灼灼地望向桑枝,“我真的还美吗?”
桑枝又一次暗叹,却道,“姐姐原本既是美人,如今又怎么会丑呢?”只不过相由心生,老宫女心中有怨恨,长此以往便面向凶狠,哪里还有什么美丽可言!
老宫女很高兴。
桑枝接着说,“不过,若是姐姐平时多多注意些,一定会比现在更美。”没有女人能拒绝美貌的诱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老宫女自然也不例外。听桑枝这么说,老宫女眼睛更亮了,“当真?该怎么做?”
桑枝道,“只怕姐姐不肯听我的。”她故弄玄虚地耍些小伎俩,“这些可都是妹妹在皇贵妃宫里当差听来的。”
“皇贵妃宫里”对任何宫女来说,都是莫大的诱惑,老宫女简直要膜拜桑枝了,连忙握住桑枝的手道,“好妹妹,姐姐都听你的,你快说!”
“很简单,向皇贵妃学习,与人为善。”桑枝一本正经地教她多微笑,心态平和,不要随意发怒,又叮嘱她多食水果,还教她做水果面膜等等。
老宫女因着她曾经在承乾宫和坤宁宫都伺候过,故而也只是在初时有些怀疑,过了半个月发现水果敷脸确实让皮肤紧致后,大喜过望,便几乎对桑枝言听计从。桑枝在外院的日子顿时好过多了,生活水平几乎上升了一个层次。甚至她还时不时能去老宫女那里蹭水洗澡。
夜深人静的时候,桑枝不由得想,这才是人生。抛却幻想和自以为是的希望,一步步踩在坚实的土地上往前走,无论身在何处,生活的本质都一样。过去已经不重要,未来也没有那么重要,唯一重要的只有眼下,只有她握在手里的正在生活的每一天。
尤其是深宫里,哪来苟且偷安。千丝万缕勾连,没用的人在这里是活不下去的。而桑枝终于明白,她的人生已经没有退路。
就像死亡并不能回到出生之前,她哪怕真的自杀了,也未必能回到当初的社会。从来人生都来不知所来,去不知所去,人这一辈子,唯一拥有的只有现在。
而一个真正的人,是无论身在什么地方,都要能好好活下去的。
她在外院里与世隔绝,却不知道后宫里已经暗涌翻滚,终于掀起了滔天巨làng。
皇上携皇贵妃、太后携皇后,紫禁城里四个当权的头目同时出宫去,留下恪妃、淑惠妃和贞妃掌后宫事,那平静的日子也不过就堪堪维持了十余天。
天冷的日子,按例各宫都要发炭。往年皇贵妃主事,分配下人去永寿宫自然没人敢不去。可现在,恪妃既不敢使唤淑惠妃的人,也不敢使唤贞妃的人,能用的就只有自己宫里的宫女。可景仁宫的人,从来没去过永寿宫――毕竟谁愿意跟一个废后沾上关系?永寿宫又地处偏远,恪妃派去的人死活找不着路,等拿着腰牌到永寿宫时已经月上中天。
永寿宫自来冷清,守门的太监这些日子以来也松松散散,好不容易见着个生面孔,值班的小太监巴不得找个人多说话,见景阳宫的来人累得满头大汗,便自告奋勇给人带路。
永寿宫总共就住了四个人――静妃、锦绣,和两个小宫女。虽然静妃名义上是妃,但大家都知道她只差没进冷宫了,看看永寿宫伺候的人就知道了。锦绣都不能算,毕竟是陪着静妃嫁过来的。可使唤的宫女就两个人,这哪里是妃子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