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妃眼皮都没抬,继续神qíng淡淡的翻着佛经,“下去吧。”
绿莺这才退下。没一会儿,董鄂妃收起佛经道,“赵嬷嬷可安好?”
底下人连忙回答,“回娘娘的话,赵嬷嬷前些日子出宫探亲,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赵嬷嬷的脚步声。
赵嬷嬷原是贴身照顾和硕荣亲王的,后来荣亲王薨逝,皇帝大怒,yù将一gān人等一律处死。是董鄂妃为赵嬷嬷求qíng,留下老人家一命。但赵嬷嬷年事已高,经过一番惊吓自此一病不起,竟显出下世的光景来。董鄂妃缓过来后,心中不忍,念在自打进宫赵嬷嬷就陪着自己的qíng分上,央求皇上放她出宫会会亲人,皇帝哪有不许的!赵嬷嬷感恩戴德自不必说,拖着病体出趟宫,这会儿不得不回来,一进来就对董鄂妃叩头,“老奴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董鄂妃亲自上前扶起她,“嬷嬷快快请起。”
赵嬷嬷颤巍巍地站起身,老泪纵横。她一辈子也是困在宫里的人,亲朋故友皆不在,唯有一个侄子还算个亲人,这侄儿便做了点小本生意,倒也勉qiáng过活。下层百姓的日子,总归不能跟宫里的比。不过,因着赵嬷嬷的缘故,这个侄儿也颇受尊重,十里八乡都知道他有个在承乾宫主事的远方亲戚。再后来在董鄂妃的打点下,赵嬷嬷拿钱给他打通关节,做了个闲散小官,日子才越发好起来。这次赵嬷嬷回去,见了侄儿一家,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只是一回来就听说桑枝回来的事qíng,赵嬷嬷很气愤,“娘娘,皇后娘娘这真真是打承乾宫的脸!”
董鄂妃笑笑,不接这话只说,“嬷嬷刚回来,且先去休息。”
赵嬷嬷见董鄂妃不想理,不禁暗自叹气。自从和硕荣亲王离开后,董鄂妃便好似什么都撒了手,旁人看着也只能gān着急。然而赵嬷嬷是真心为董鄂妃好的,董鄂妃待她的恩qíng,她时刻记在心头。就道,“听说娘娘把辛者库的事qíngjiāo给了桑枝?”
这下董鄂妃没有回避,点头道,“她自己要去,本宫岂能不成全。”
说着话,绿莺进来给赵嬷嬷递了杯茶。赵嬷嬷笑眯眯接过,“还是绿莺丫头做事得体。”
“都是嬷嬷您教导有方。”绿莺十分乖巧,恭顺地答话完就自觉退出去。
赵嬷嬷目送她离开,然而绿莺的身影刚消失在大殿里,赵嬷嬷就对着绿莺面露厌恨之色,转而痛心疾首对董鄂妃道,“娘娘,您……您真就打算这样了吗?”赵嬷嬷目露怜惜,“承乾宫现在一gān事宜被慈宁宫的人把持着,如今连宫女的事都又要被坤宁宫接手,娘娘,您……您真的甘心吗?”
董鄂妃眸子一顿,却只是面无异色道,“本来就都是宫里人,不分你我。”说着,却意味不明低低加了句,“她们要争,就让她们争去。”
赵嬷嬷心尖一抖,顿时明白过来。绿莺是太后的人没错,桑枝是皇后的人也没错,但是太后和皇后之间的争斗难道就不是争斗吗?如今太后身体康健,大权在握,又岂会轻易把手中权柄jiāo出去?皇后想要权力,除非太后肯给,否则就只能夺。如今看起来,坤宁宫势力起来了,太后反倒对皇后不那么维护,显然是并不想皇后过早坐大。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拥有的权力那么早那么轻易jiāo出去,尤其权yù那么qiáng的太后。看桑枝这表现,如果真的只是怀念辛者库倒没什么可说的,可要是真动了什么心思,这就有意思了。赵嬷嬷脑子一转圈,顿时抚掌道,“老奴糊涂了!”又说,“娘娘您的意思是――”
“本宫没什么意思。”董鄂妃说话时很平静,然而后牙槽处一闪而逝的咬牙痕迹还是bào露了她的心绪,“皇后娘娘向来心地仁厚,后宫里本宫向来信服皇后娘娘。”这意思就很明显了,摆明是要帮皇后。
听懂董鄂妃的意思,赵嬷嬷脸色就有点不好,“娘娘……太后她老人家――”
话没说完,就听“撕拉”一声,董鄂妃手中的佛经毫无预兆地被骤然撕成两半,原本毫无波澜的脸上一片yīn郁。吓得赵嬷嬷心里一咯噔,连忙跪下去。半晌,董鄂妃闭上眼睛,脸上又恢复了一片平静。她亲手把佛经抚平,只说,“嬷嬷去休息吧,本宫要为皇儿祈福了。”
皇儿――赵嬷嬷忙叩首退下。董鄂妃何等聪慧的人儿!只消冷静下来仔细捋一捋,很快就能摸出荣亲王一案的猫腻。她一开始根本没往太后身上想,只觉得是宫妃争宠。可是后来悼妃丧命,而桑枝查出的种种迹象又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悼妃,董鄂妃原先被仇恨冲昏的头脑反倒清醒了。悼妃之死,死的蹊跷。董鄂妃可不认为桑枝真有那个能耐杀人,何况悼妃和皇后关系如此亲密,董鄂妃绝不相信桑枝会对悼妃下手。可悼妃竟然就这么病逝了,而且还是背负着董鄂妃满腹的怀疑和仇恨,仿佛悼妃一死,荣亲王的案子董鄂妃的恨就能消解似的。然而,悼妃泰兰,才多大一个小姑娘!皇后娘娘都没动手,那个一直跟淑惠妃住在一处的少女,怎么就能只手遮天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到承乾宫来?董鄂妃自认承乾宫虽然不是铜墙铁壁,但至少管理有方,悼妃当时还是个连份位都没有的秀女,怎么就能这么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