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当真可以说服这位裴太爷眼里最看中的孙子,赢得一部分裴氏的支持。她心下思量,当然没忽略掉裴庆眼底的愤恨。
盏茶功夫,裴庚便说完了。郎怀拿起桌上的兵部官印,道:“兵部空缺这么久,可见陛下着实看中。我知道你们都对陛下为何偏偏选中我,很是不解。”
她今日来此,就为立威。刻意顿了片刻,郎怀才重新开口,道:“你们都知晓,淇公是我舅伯,他为何离开,想必擅忘的人都不记得了。北庭都护府都督卸任,淇公便去了北庭。御林军大统领空缺,昌进侯晋升。所以,我来了这儿。”
“陛下要懂兵事的兵部,而不是夫子jiāo出来,只知道纸上谈兵的兵部。”郎怀有意无意看了眼裴庆裴庚,淡道:“恰好,我打过仗,且很懂兵事。”
“自今日起,这枚官印,我亲自保管。”郎怀伸手拎起那枚寸方的印章,而后道:“我知晓兵部并非战场,不是杀敌多少来衡量诸位的。但兵贵神速,边关的消息递回,多久能给反馈,才是兵部最要紧的。”
“但眼下却有一件大事,想必前几日殿下也送来文书。”郎怀用食指敲打着桌面,道:“征西五年,当初从长安出发的八万将士,阵亡者三万余人。期间一直有新兵补充,这也不提。如今八年过去,是该募兵了。”
此事是裴庆所负责,他只得踏出一步,道:“禀国公,各道拟募名额正在和户部协商,至于具体文书的下发,大约会在年前。此次拟定募兵五万以换防,正要遣人去给陛下送信……”
郎怀打断他,道:“八万,五万不够。”她看到裴庆面上的迟疑,道:“你只管和户部的人商议,殿下那里,我去说。”
裴庆只得应道:“是,下官知道了。”
郎怀又简短jiāo待了几样事务,看了看天色,道:“今日大家初次相见,便就这样吧。兵部不同于其余几部,应彻夜轮值。今夜轮值的是何人?”
两名主事站出来,道:“下官当值。”
郎怀道:“二位辛苦。”
这二人本以为郎怀会耳提面命些什么,谁曾想她一句四字,就没了后文。“诸位去忙吧,我先看看历年文书。”郎怀打开桌上的一本册子,是今年的往来账目,细细看去,这账做的的确仔细。
这些官员见裴庚微微做出个手势,才执礼离开。
“账目是谁在做?”郎怀翻完账本,都已经过去两个时辰。裴庆早已离开,裴庚则随意寻了个椅子,边喝茶边拿着本户籍信息来回翻阅。
“回沐公,是下官。”裴庚说罢,问:“可有问题?”
郎怀摇摇头,道:“没有问题。”她撂下账本,又道:“不过今后裴侍郎不必管着这些琐碎事了。”
裴庚一愣,只听郎怀续道:“我身边的内监,从征西之时就跟在我身边,账目什么的他最明白。侍郎大才,不该费心于这等琐碎事务上。”
“一个消息的迅速和准确,才是兵部侍郎该用心的。”郎怀摇摇头,道:“说句贴心话,裴侍郎的能力我十分看重,也不愿为难。但侍郎没有真的上过战场,没见过死人,心肠不够硬朗。我曾经蒙天师和无是法师赠言――胸怀天下,明悟己心。这句话,我也转赠给你。”
时间的确不晚了,郎怀将官印放置进早已背下的锦囊,放入衣袋,站起来离开。留下若有所思的裴庚,他摇头叹气,这位沐公当真是个敢说话的人。
郎怀说得自然在理,手段也很有几分。几乎是不费chuī灰之力,拿走了官印和财务大权。兵部任何事qíng,都需要这两方面的支撑。偏生她用的法子,跟一开始他所预料的,完全背离。
她先轻描淡写直接拿去官印,她是兵部尚书,本来就该如此,也不用任何借口,谁人也不能质疑。而后拿走账务,打发他去做该做的事。还不忘拿两位得道僧道的话来诛心,也不知她一个粗人哪里编出来。
裴庚心道,难怪淮王几次三番,yù争取郎怀。如今大家各为其主,否则当真愿意和这个妙人畅谈天下,该是何等快哉。
今日当值的两个主事,一名是岭南岑商,一位是淮南辛冒,都是凭着科举入仕。夜色渐渐深沉,这二人点着两盏油灯,矮几上摆着两盘酱菜,正争着些事qíng。
“我看沐公能拿得住兵部。”岑商面色通红,却并非因为喝酒,而是天生,“兵不血刃拿了权,今后只怕裴家那两位不怎么好过。咱们二人最是卑微,以往还因此不受重用,心有不甘。如今却觉得好,不必陷入党争夺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