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怀偷眼看了明达,二人十分默契。先是明达开口道:“六哥他……”
明达点到即止,并不多言,郎怀踌躇片刻,也为难道:“淮王殿下说得确有道理,但……但御林军实乃要害,还请陛下三思。”
李迁道:“六弟一向志在疆场,父皇不若成全他。何况大哥也断不是容不得人的。”
果真最后一句触动了明皇,他看了眼身边的李进,见他眸中悔色,心生不忍,便顾不得明达郎怀委婉的劝谏,道:“有邻,拟旨。李进擢升益州郡王,任御林军骑武卫统领。王府按着旧蜀王府改制即可。”
益州郡王,迟早是要重回蜀王爵位的。
回了重明阁,二人一起去了汤池沐浴。郎怀钻进热水里,满足叹道:“以退为进,真是个狠角色。”
可不是么?李迁如此忍让退却,完全顺着明皇的心意,如今明皇打心眼里不愿伤及人命,他们就只能束手束脚,被动准备。
“六哥入御林军,也不知是福是祸。”明达摇头,郎怀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道:“这却无妨,骑武卫虽属中军,负责长安城门防守,但驻地并不在大明宫中。何况就算人多,兵力是御林军五卫中最弱的,纵然给他又如何?他若足够长进,便知晓今日我们其实是在助他。”
“但愿岭南一年,六哥能长进些吧。”明达一时无话,靠着郎怀,道:“那件事你可有头绪?”
那件事指的是不良人一事,郎怀把脑袋往后一靠,闭目道:“未曾想到突破口。兕子,你说,会不会就在朝中?”这个猜测她想了很久,一直觉得自己当真病急乱投医,但今日见着李迁有恃无恐的样子,由不得她不做此推测。
明达神色大变,道:“常年跟着爹爹的,就那么几个……”她忽而住口不言,细细推敲后不得不承认,这或许不是她二人臆测,而是事实。
二人沉默下来,过了许久,郎怀才涩道:“我会想办法试探试探,你千万莫打糙惊蛇。”
和召李遇入京的圣旨同时出发的,还有明皇的一封密旨。好巧不巧,李遇犹豫几月,还是瞒着府里的人,写了一封信件送往长安。
年轻人推开窗户,看着朗朗乾坤,眉目间愈发坚定。他的孩子就要降生了,哪怕明知飞蛾扑火,他也要争取一下,给孩子母亲一个身份。她不该只是一个侍妾,而应该是他的妻子。
至于长安的局势,李遇很担忧,但鞭长莫及,也是徒劳。方十全每每和他说起,都会给他十足警告――打理好临淄,就是给太子殿下和沐公绝对的支持。
若方先生知晓自己做了这等糊涂事,只怕会狠狠跳起来砸自己脑袋。李遇想起此事,不由轻笑。
本来睡熟的抱琴被他的声音吵醒,披着衣服下chuáng,道:“殿下,夜里凉,站这里作甚?”
李遇回过神来,一边关窗户一边道:“你怎么起来了?冷不?”他总说不必这般唤他,可抱琴如何肯听?也只得由着她了。
抱琴已经显怀,柔柔笑道:“不冷,总觉得热呢。”
屋子里的陈设就和当初襄王府像极,但也有不同。大书案上原本铺满的帖子被文书所替代,也多了些女儿家才会有的物事。因着抱琴有孕,香炉也被撤去。梅花香几上只放了一只梅瓶,立着李遇白日里折回的红梅。
李遇伏在抱琴隆起的肚腹边,耳朵里听着里面的动静,唇边含笑。抱琴搭着他的耳朵,揉捏着李遇软趴趴的耳垂,道:“殿下觉得是儿子还是女儿?”
李遇低声道:“本想着,女儿最好。但到了如今,只希望这孩子平安康健,其余的都无所谓了。”
抱琴知晓他会如此回答,便道:“我也和你一般想法。”
夫妻静默良久,抱琴叹道:“殿下,对不住了。你的那封信,我拦了下来。”
李遇一愣,忙抬起头,只见抱琴眼中带泪,淡笑道:“殿下可曾想过如今形势,稍微风chuī糙动,都将陷于困境。而这困境,是要人命的。”
“我希望殿下和孩子都平安,什么身份地位,又能如何?”抱琴自己抹去眼泪,道:“沐公于我有大恩,难道殿下要我非但不报答,还要为她惹事么?”那日抱琴早就将这些看开,名分地位又能如何?百年后地下的人都不在乎,又怕什么后世口舌?
李遇心中巨大的包袱落地,他抱着怀里的可人儿,叹道:“等将来大哥登基,我去求他,求他把我贬为庶民,咱们làng迹江湖,再不管这些是非,你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