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怀点头,高声唤道:“陶钧,送丞相!”
屋内安静下来,郎怀胸中烦闷,捏碎了茶斗也没觉得出气。直到晚上和明达说起,才缓解些许。
明达问她:“这可怎么对得起尚姐姐?”
郎怀苦笑,手里揉着火狐柔软的皮毛,叹道:“以往总觉得但凭此心不灭,定能扭转乾坤。而今才明白为何爹爹不缺钱,还总会贪墨那么些许。”
“不懂迂回,不懂取舍,是成不了大业。”郎怀只觉得烦闷,几乎是怨恨道:“打仗的时候叫计策,朝堂之争就是算计!可满朝臣子,若都是这般算计,苍生何辜?”
明达知道她从不发牢骚,今日这般定是心下难过,也顾不得尚家姐弟一事,和她并排坐着,柔声道:“事急从权,阿怀,你忘了这四个字?”
“怎么会忘记?”郎怀苦笑,“但我还是觉得不公!凭什么如此贼子,我杀不得他,还得保他?非但要保他,还得许他荣华富贵不减?这是什么道理?”
“总说为大局为大局,但那些无辜的人,就该被白白牺牲么?”郎怀越说越气闷,声音却低沉下去。
明达哑口无言,只勉qiáng扣住郎怀的手,听她喃喃自语。过了良久,屋里的蜡烛都熄灭了,火狐也跳回自己的地盘,不再过来。
明达起身替她摘了发簪,松下长发。二人面对面躺着,郎怀虽然住口,但呼吸粗重,还是气愤。
“怀哥哥,我很小的时候娘就没了。”她多久没这么唤过郎怀?今夜却忽然变了回去,只听明达低声道:“我记不起娘她何等模样、什么身量,只记得娘她说话最是温柔可亲。”
“后来我大了些,认得些字,就总是去爹爹那里混玩儿。有一次我失手打翻了砚台,把你爹爹上奏的奏折给糊了。”
“还有这等事?”郎怀不掩好奇,凑近了她,捏了捏明达的耳垂,笑道:“陛下肯定罚你了。”
明达扑哧一笑,道:“定然啊。爹爹生了好大的气,却没对我发火,只命大哥带我去东宫,罚我思过。”
“我哪里肯老老实实思过?便在大哥书房里乱玩。大哥见我着实不听话,就抱起我,给我念当年娘留下的手稿。”
“皇后还留下手稿了?”郎怀开始后悔自己今日焦躁,心下歉疚,暗地里摸着明达的素手,牢牢握在掌心。
“嗯。大哥跟我讲的,是娘她手抄的《韬略》,还有娘写的注解。等我再大点儿,认得字多了,便常去东宫看那些手稿。娘为人温婉,手稿却都是些《孙子兵法》之类,注解别有心意,大哥说便是成书传世,亦无不可。”
“娘在世的时候,后宫也有争端。你也知道,徐妃不是能安生的主子。”明达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而后才坚定续道:“娘执掌后宫,也是行过杀伐的。当初徐妃犯了一事,娘动了凤印,是非得让她死的。若非爹爹念着旧qíng,坚决不允,只怕娘会比她活得久些呢。”
“后来四哥动心夺嫡,娘知晓后,只和爹爹说了一句话――东宫不稳,天下难安。”说到这儿明达长叹口气,道:“爹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却没把娘的话记在心上。”
“说起来七哥一直游戏人间,未尝不是娘故去前对他有jiāo待吧。”明达想起李遇来,道:“也不知道他这个木头听不听得懂咱们传的话。”
郎怀微一思索,道:“他定是想不透的。但有抱琴有十全,应该无碍。”
此时她说话已然平缓,周身散发出的戾气也消失于无形。明达这才转过身,靠着她怀里,道:“怀哥哥,无论如何,我们得告诉尚姐姐他们。等你明日罢朝,我们一起去。”
郎怀收拢双臂,满足叹道:“好。”
“便是要他们牺牲,也得做个明白人才是。”明达摸索到腰腹间的双手,才安心合上双目。
夜色深沉,明达呼吸渐渐悠远,是睡得熟了。郎怀也终于放下心事,好生休息。
一夜无话。
第103章 莫回顾(一)
次日早朝,郎怀告病在家,没有参与。只是在早朝前遣陶钧递了条子与李迅,告知了上官元或有异动,请静观其变。
果真午后得了钉子送回的消息,上官元借着募兵一事,指出淮王一派克扣军饷,请陛下降旨严惩,自此倒戈。
如今朝中忠于李迁的不算少数,上官元此举无疑一石激起千层làng,让赵摩严当朝与他翻脸,叱之为小人也。
郎怀烧了纸条,和明达笑道:“没想到此人脸皮之厚,只怕长安城墙亦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