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敦煌城外的营地里还是振奋的cao练声。
薛华等一gān将领被刺身亡的消息已经坐实,征西军来不及凭吊,便有从长安八百里加急的丧报――明皇于腊月十三驾崩。
“爷,很晚了,咱回去吧。”巡城完毕,郎怀却在guī兹东门上发愣,迟迟不肯动作,竹君不得不上前说道两句。
郎怀披着厚重的大氅,面容沉静,却是在心忧千里之外的明达。
郎士新病故那天,明达在永安殿陪伴她整整一宿。那是她枯竭的内心中唯一的光源。
何况明达和明皇本就父女qíng深。隔着千里,郎怀亦能感知到此刻心上人的无助和凄惶。
真想千里长安一日还。
郎怀正自神游,却被竹君打断思绪。她摇摇头,又战了会儿,才抬脚离开。
方进门,就有陶钧带着尚衍进屋。郎怀心知定有要事,拿眼示意竹君看好门,这才抖去肩头的落雪,道:“坐。”
尚衍依了陶钧他们的称呼也问了声“爷”,才在下首落座。他是胡人,此时出没安西最好不过,比汉人要掩人耳目的多。因而郎怀被郎怀派出去联络各处钉子,探查西域消息。
“爷,我带回了一个人见你。”尚衍直来直去,道:“此人是楼兰王族,代表西域三十六国向大唐求援。”
郎怀这才真正拢了离思,问道:“楼兰的什么人?他怎么逃出来的?”
“回爷,是楼兰的长公主安牧公主。这位公主殿下恰好溜出宫外玩耍,被当成她抓起后凌rǔ杀死的是她的侍女。而后她易容改装,一直躲藏。前些日子咱们钉子发现囚禁各国王室的疏勒城主府外有可疑人流连,便抓了回来。”尚衍说话语速有些慢,郎怀静静等着后文。
“她得知咱们是唐人,便要求带她来见主帅。”尚衍想了想,又道:“爷,已经查验她的身份,确认无疑。”
郎怀抿唇不语,沉思半晌道:“人在何处?”
“就在院外。”
“请她进来。”
安牧公主,是西域一颗明珠,无数小伙儿心目中的第一美人儿。月氏年轻的国王曾许万金,并月氏的三座城池,向楼兰王求亲,让这位公主殿下名扬西域。郎才女貌,楼兰王自然应允。为着这事,郎士新当初还参加了二人的定亲宴,以表达大唐对此乐见其成。
但天有不测风云,月氏国王还没等到婚期,便一病身亡。继任的是国王的哥哥,本想继续完成婚约。但安牧公主鄙夷新任国王,坚决不嫁。
那位楼兰王也十分宠爱安牧,也就由着她的xing子。安牧公主更如鱼得水,游历西域诸国。她乐善好施,为人豪慡,和各国贵族均保持了良好的关系,也很得人心。
曾有人戏言,莫非这位公主等着明皇将她许配给大唐的哪位皇子。然而终究不过是戏言,她比郎怀还大上几岁,如今茕茕孑立,故国不再,却不知伊人何所思?
大步进来的人如同沙漠中的沙狐,步伐轻盈敏捷,暗藏惊人的爆发力。安牧公主一身粗布棉衣,脚上的皮靴也有破损。她的头发披散着,显得有些láng狈,脸上糊着泥土充作伪装,看不出本来面目。
多添了两根烛火,郎怀请了跪地行礼的安牧公主一同在八仙桌旁坐定,道:“万事且住,先填饱肚子吧。”
安牧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削的年轻将领,有些狐疑,担忧自己是否寻错了人。但腹中火烧火燎,于是她听从主人的话,接过郎怀特意递上的汤勺,风卷残云般对付面前的菜肴。
长久的食不知味,让普通的四菜两汤宛如人间绝味。安牧就着熏烤香软的馕,连话也顾不得说。
侍候的竹君陶钧掩了笑意,为她又添了一碗jī汤。
郎怀胃口不大,很快便饱了。她接过茶碗慢慢品着,等安牧终于不再露出饿láng般的神qíng,才开口道:“公主殿下,喝茶么?”
安牧这才觉察到自己失态,脸颊烧灼起来,好在有伪装才遮掩过去。她佯装镇定,道:“喝。”
主客重新回到收拾出来的小书房,分主次坐定后,郎怀才问道:“请恕本将直言,公主千里寻来,所为定是救援各国贵族,请大唐发兵帮助你们复国。”
安牧神色一凛,道:“自然如此。”
郎怀露出个笑容来,道:“安牧公主一路东来,应该知道咱们大唐guī缩guī兹,短时间内,是无力出兵。”
她所言不虚,安牧自然清楚。但如此被拒绝,安牧怎可甘心?她挺直腰背,道:“西域诸国一向奉大唐为上,年年入朝纳贡。如今盟国有难,大唐理应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