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士新已然老了许多,半靠在软塌上,听郎怀慢慢说完。
那些账本书册,他摇摇头,道:“不看了,你既已有了决断,放手去做。”
“儿只怕姨娘那里……”郎怀叹口气,道:“若是旁的事qíng,儿理会都不想理会。但事涉那把椅子,二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了,郎氏如今的隆盛,都是因为陛下。”
“他想了不该想的事,你这个做兄长的,便放手去做吧。”郎士新闭上眼睛,疲惫道:“这些年疏于管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住。”
“今后,让恒儿跟着你娘吧。”郎士新想着裴氏,虽说钟qíng一生,但却多溺爱,不由这般说起。
“父亲,母亲是不喜的。”郎怀抬眼,看着郎士新道:“三弟倒是根苗子,不如让尚姐姐平日里多加照拂,好生培养。”
“是我老糊涂了。”郎士新点点头,道:“这些事,我去和她说,你不必管。但恒儿,你多费心。”
郎怀站起身,道:“父亲放心,自家弟弟,无论如何,也不会jiāo由外人。”
郎忭正在平康坊里逍遥快活,真是肆意,却被几个健壮男子不由分说架走。他qiáng横骂了两句,见这般人没什么反应,赶忙讨饶。直到看见其中一个挺面熟,才想起这是自己家将。公子少爷的架子便端了起来:“你们这是要翻天?还不把我放下!耽搁本公子办事,看我着人不打断你们的腿!”
这些人都是跟着郎士新郎乔上过战场杀过人,又哪里把这个娇滴滴跟大姑娘似的二公子放在眼里?根本没人搭理他,只管塞进马车,两个人跟着坐进去,快马加鞭赶回沐公府。
郎士新已经叫来了裴氏,也命丫头请了韦氏。他披上外衣,在韦氏搀扶下,一齐去了祠堂。
“家门不幸,出了这等货色,是士新不孝。”上了香,郎士新起身,告祝一番,才转身续道:“忭儿的事,怀儿处置,任何人不得置喙。裴氏教养不力,今日起禁足半年。恒儿的住处重新拾掇,搬到尚姑娘旁边的跨院。旖儿那孩子很好,恒儿跟着,好好读书。”
“老爷!”裴氏不知到底是什么事qíng,忙跪下求qíng:“忭儿犯了什么错,您这是要他的命么?”
郎士新脸色苍白,道:“我要他的命?此次若非怀儿查了出来,他这是要我沐公府、要我郎氏所有人的命!郎乔,带她回房!”
郎乔应了声,挥挥手,两个健壮妇人过去,费劲带走了裴氏。
这时候,郎忭也被带了回来。他一见郎士新那般脸色,只道是自己流连花坊,又惹了父亲生气。可郎士新根本不理会他的求qíng,一贯宠爱他的母亲也不在场,只韦氏坐在一旁,看也不看他。
郎士新盯着郎忭看了很久,实在想不到,为何都是自己的儿子,这个偏偏就是个孽障?等郎怀缓缓走进祠堂,郎士新才站起来,走到跪着的郎忭身边,道:“你和来时做的那些事,不必犟嘴抵赖了。”他说罢,看也不看,转身离开。
韦氏看了眼郎怀,也跟着走了。
什么都没办法形容郎忭此时的内心――畏惧?害怕?不甘?他自己也分不清。郎忭只知道,自己对郎怀这个大了自己仅仅几天的嫡长子,是怨恨的。
父亲那般爱娘,却因为这个人,不能让自己当世子!论样貌,自己可是长安城公认的美男子!却在郎怀被封飞骑尉后,成了笑柄、跌落凡间。他不甘心,怎么郎怀就没死在那里?因而一次买欢中,他结识了“礼贤下士”的李迁,对他的际遇同qíng不已。李迁折节下jiāo,自然轻易收服了郎忭。
等郎怀回来,少年骑都尉的风头,在长安经久不息,更何况如今明皇摆出要将最心爱的小女儿许配的心思。郎忭看在眼里,心中更嫉恨。
“你虽是我的弟弟,其实也没差几天。”不知何时,郎怀站在了他的身前。天色已经暗了,陶钧打着琉璃灯,映she着郎怀的脸,看不出喜怒来。
“我知道,你都恨我些什么。”郎怀退后两步,看着郎忭。当真是少有的美男子啊,双眉入鬓,眼波含qíng,一双丹凤眼,生得和裴氏一模一样。
“但你不该因着恨我,去做这等祸乱之事。”郎怀神色一变,道:“想要世子的位置?那就凭借真本事堂堂正正来夺!你若有那等骨血,有那等能力,便让给你,又能怎地?难道我还非得借着这世子的名头才能建功立业?”她说得清淡,眉目间却是震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