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这句评价便又高兴了起来,步履都轻松了几分,一路往山下行去。元宵节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之前那些热闹的花灯,那些玉壶光转鱼龙舞便永远只存在于耿芝和唐娉婷的转述里,他常年运气不好,便都要和这么热闹的景象错过。
结果就在他坐到馄钝摊前,刚刚要了碗热汤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跟他说话,他便心下一惊,想着自己明明用了让人能忽略自己的法术了,怎么还是有人能看见他?
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让他这辈子都再也忘不掉、也从未能忘记过的人。
虽然他此时,连这人的真名都未能知晓。
这人身上只穿了件看不出料子的黑袍,密密的暗纹绣在衣角,一看就是不知出自何方名家手笔,从剪裁到做工无一不用心,处处熨帖,整洁的很,而这种人按理来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结果他倒也真这么揣着手,逍遥自在地溜达到了尤炳的桌子前,看着空dàngdàng的桌面和尤炳面前那张空着的椅子,“啪”地一声打开折扇笑道:
“兄台,容我搭个座儿如何?”
尤炳不太爱跟人jiāo际,这点毛病几乎全昆仑的星君们身上都有,除了唐娉婷,然而各自的理由却截然不同,卫景是天生xing子冷,不爱管闲事,耿芝是怕沾染尘缘,反正她在意的人也就唐娉婷一个,他则是生xing内向,能不跟人jiāo际,就一句话都不想说。
可是这家店的馄饨是真的好吃。皮薄馅多,用料相当足,瘦ròu和新鲜的青菜被细细剁碎和成ròu馅,鲜美的汁水全都被敛在劲道的面皮里,一口下去,那种香浓的味道简直让人能记一辈子。
可能是出于幼时的经历影响,尤炳他对衣裳和住处之类的身外之物都没什么太大的执念,就独独在某一件事上执着的很:
吃。
让他因为不想跟外人jiāo流这么个简单的原因就离开这家他惦记了好久的馄饨店,他是打心眼里一万个不愿意的,便点了点头,同时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后厨,就好像打算在那腾起的白烟和水汽里生生盯出一碗馄饨来似的。
结果那人可不是什么安静xing子。他慢条斯理把扇子合上,笑道:
“相遇就是缘分啊。”
“我叫严不悔,敢问兄台名讳?”
尤炳觉得今天的馄饨简直做的太慢了,浓浓的香味儿一直往他鼻子里钻,简直要吊起他心头上的千万只馋虫,可这么把对面的人晾着也不好,便特别冷淡地回答道:
“尤炳。”
“哦,好名字,是‘陂湖禀量’那个禀么,取其宽宏大量的意思?”严不悔把扇子搁在手边笑道:
“为您取名字的人真是颇花了一番心思啊。”
尤炳嘴角抽了抽,显然是想到了卫景那鬼斧神工的起名本事,觉得自己谐音不管是有病还是油饼都算不上好听,难为这人绞尽脑汁夸他了,便实打实地说了实话:
“不,是‘炳烛之明,熟与昧行’的那个。”
这时馄饨正好端上来,清澈的汤上飘着几朵散开的油花和小撮碧绿的香菜沫子,尤炳从旁边抽了双筷子,心满意足地拉过碗准备开吃的时候――
从门口传来一声巨响。
那阵声音是如此震耳yù聋,饭馆里甚至有人当场就出现了短暂失聪的迹象,剧烈的波动从门外传来,桌椅倾倒,热汤与面皮齐飞,碗筷共杯盘一色。尤炳把碗抱在怀里,紧赶慢赶着终于吃上了口热乎饭,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便继续只手端着碗低头喝了口汤,一只手平平探出,蕴含治愈之力的青光从他指尖流泻而出:
“何人敢在昆仑山脚作怪,速速报上名来……”
尤炳这句话纯属照搬他的小师姐耿芝的所作所为,然而他未曾学到耿芝半分的冷漠的气势,尤其是这个紧要关头都不肯放下的碗,简直让他平生种不伦不类的感觉,根本就不像凡人之间口口相传的那些冷漠高贵而qiáng大的星君们。
他也不是差这口饭,毕竟他已修成金丹,虽然这个修为程度目前还是在昆仑要垫底,但是也早就离一日三餐的凡人生活去的很远了。只是长久以来的辟谷生涯让他都觉得自己不像个活人了,怎么说也要胃里装一点东西才安心。
青光大作之下,竟生生形成了一道屏障,不仅将那接二连三传来的响动尽数挡在了门外,只能听到一点隐隐的声响,这阵qiáng烈的震动也止息了,而淡青色的光芒未曾止步于此,它蜿蜒盘旋成青龙的形状,沿着这阵震动传来的方向一路追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