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坐定,唐娉婷还没来得及要茶呢,卫景就劈头盖脸问道:
“你不是说带着朱雀星君下山去断尘缘吗,怎么扯出敖因来的?就你们两个人……一个刚刚筑基不久,一个甚至只能引气入体,简直胡闹!”
“这蛊雕又是怎么出来的,南归的万鬼怨雨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那红衣厉鬼是什么身份,你们心里可有数?”
换做别人,可能就认为这是卫景对自己的不信任或者说刁难,进而针锋相对了,然而唐娉婷成功地捕捉到了他脸上的那一丝尚未褪去的窘意,心知这是卫景在万分尴尬之下用来转移话题的最好方法,便倒也从善如流地答道:
“跟阿芝有关系的少数几人中,有位青衣旦死在敖因手下,要断尘缘,就要让阿芝心中无挂念,因此我们才出手解决了敖因的。”
“阿芝做梦有所感,梦见万鬼怨雨,以求稳妥,冒昧求援师兄。”
她慢条斯理地将茶杯洗净,开水烫过以温杯,有条不紊地继续说着:
“那位红衣厉鬼名姚婉兮,就是数月前想上天梯,最终被我和阿芝联手打落的那一位,我觉得她可能不是个简单的妖修或者鬼修,至少应该是妖王麾下大将那个级别的。”
醒好茶后,唐娉婷将第一杯碧绿的茶汤放在卫景面前,笑容温和而拘礼:
“大师兄请用。”
“此外还有一事,请师兄明鉴。”
“我并非筑基灵修……我金丹已成。”
卫景手一抖,溅出了几滴滚烫的茶水,然而他却完全无暇顾及了,只是将唐娉婷从上打量到下,道:“你骨龄还不到二十呢。”
肯定语气。
唐娉婷笑道:“年少天才的人不是也有好多嘛,没准我就是其中一个呢?”
卫景被这么明显的不要脸、不谦虚狠狠哽了一下,挥挥手道:“随你。”
言下之意,就是终于将朱雀相关事宜全都托付给唐娉婷了。
唐娉婷这才转向耿芝道,用一种láng外婆诱拐无知幼童的语气道:
“阿芝,你看玄武星君他还有好多事要处理,没空顾及咱们了,你尘缘未尽断,就先跟我走,好不好?”
耿芝毫不犹豫地说:“娉婷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多耳熟。
唐娉婷一瞬间就恍了神。
刹那间便是时光倒转,人不如初,骄阳炎炎的夏日里,蝉声不断,叫的人心烦意乱,就着白杨树分割出的那一点yīn影,明丽的少女咬着笔杆对她露出个狡黠的笑容,轻轻松松地打着攸关未来、却完全不被她放在心上的太极。
娉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沿着时光的洪流溯回而上,到最后映在白虎星君眼中的,是那张与前世截然不同,却又奇妙地在气质上如出一辙的脸,是朱雀星君面无表qíng的修眉凤眼,朱唇皓齿,是她心心念念了两辈子都忘不掉的……
痴念。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才能说出那一句迟到了好多年的回答:
“那你可要跟紧了。”
她的声音里有种不自觉的哽咽的意味,已经出门去的卫景和尤炳没能听见,却是被耿芝尽数收入了耳底,她诧异地抬头,刚想问你为什么哭的时候,就被唐娉婷抱了个满怀,听见她说:
“你要一直跟紧了……万一丢了的话,隔在我们中间的人太多了,我是找不到你的。”
耿芝缓缓回报住她,轻声道:
“好,那万一你把我弄丢了,我回头立马就去找你,我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在唐娉婷的计划里,她们本该在次日回到昆仑山脚下去找到燕大娘,让耿芝和她之间断去尘缘的,有恩报恩,了结心事,耿芝也已经通过敖因内丹得知了燕明月的埋骨之地,就差将骨灰带回昆仑山脚了,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唐娉婷已经规划好的方向发展着,结果当晚,南归就又下了一场雨。
“卧槽怎么又下雨了!”唐娉婷在听得第一声雨敲窗棂的声音后,就像是被捉了耳朵的兔子、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蹭”地坐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再来一场万鬼怨雨还让不让人活了……”
耿芝却撑了十二骨的紫竹伞立在廊下,披着洁白的羽氅,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接了一滴雨水,端详良久方展颜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