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走三日,连踏云这等马儿都耸搭着脑袋,一步一步往前蹭,何况旁人的普通战马。郎怀穿着件短打,脸上口脂依旧,边走边和安牧商量着什么。
“只怕地形变化太大,咱们走错了方向。”安牧口gān舌燥,说起这些事,到底有些心虚。她曾夸下海口,二十日定能走出死海,如今却仍旧遥遥无期。
“公主,说起来也是我们准备不足,没料到沙bào有那么大的破坏。”郎怀看到天边将亮,叹口气,道:“陶钧,传令扎营休息吧。”
“是。”陶钧领命而去,亲兵们有条不紊的挖dòng扎帐,但却不知旁的营地能否这般平稳不乱。
二人寻了片平整些的沙地,安牧抽出只箭来,在地上画着,口中道:“将军,咱们避开循州,走别兹暗河西河进入死海,一路往南。按着道理,无论如何,二十日都能从金布那里出来。”
她手下画出一道笔直的道路,郎怀点头道:“的确如此。”
“但现在却陷入困局,”安牧抬头大口呼吸,道:“我闻不到有水汽,也就是说,咱们很可能偏离了方向。”
“这几日乌云盖天,夜不见星,白日里只靠着太阳,恐怕咱们走偏了。”安牧有些抱歉,道:“将军,我诸国营中有几个手下,也是熟悉沙漠的,请将军允许他们分别带上两三个人,先去探路。如若能找到我曾经走过的那片胡杨林,咱们就能出去了。”
郎怀抬起头,审视着安牧,心中不免存疑。但安牧言语间,自己仍旧留在军中,应当做不出反叛的事qíng来。何况她根本别无选择,只得道:“这些事,公主拿主意就是。”
明达在唤她,郎怀拿脚扫去痕迹,目光看着远方,道:“公主,一切就拜托你了。待攻破于阗,收复且末莎车,我答应你的,定不毁诺。”
安牧恢复神采,目光炯炯看着她,道:“如若安牧食言,愿以死谢大将军信任。”
火才生,架上的马ròu被烟熏火燎,想想味道就没了胃口。接过兰君递上的馕,郎怀都觉得腮帮子疼了。她见明达就着水小口小口吃着,心下怎能不生歉疚?盘膝坐下,郎怀掰开馕来,道:“安牧说要派几个人出去探路,该是走偏了。”
她见眼前的几个人面色一变,忙出言宽慰道:“不过就是偏,应该没走多少冤枉路。撒开网找,只要找到她曾经走过的那片胡杨林,就差不多走得出去。”
“唉,这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连罗盘都没啥用处。”明达狠狠咬了口馕,道:“怪道叫死海,除了咱们,又哪里来活物?”
郎怀笑道:“恐怕百余年,敢这么大张旗鼓进来的,也就咱们了。你慢点吃,仔细噎着。”她说话间,传来路老三的破锣嗓音。
“阿怀!”这人从来都直来直去,坐在火堆前,看着上面架起的块马ròu,有些唏嘘,道:“咱们再走不出去,就得再杀一批马了。”
郎怀割下块儿ròu,撕碎了给明达,才对路老三道:“安牧已经派人寻路,我正想和你商量,不如在此扎营等候,节省士卒体力。等探路的回来了,再出发。”
陆老师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来和你商量的,你既然已经下令,三哥我便请命。这副招子可得好生用,不然再过几年,三哥老眼昏花,就无用武之地了。”
“有三哥这句话,郎怀替这两万多士卒谢谢了。”郎怀道:“估摸时间,安牧正在点兵,三哥还不快去?”
路老三哈哈大笑,道:“好咧,三哥这就出发。”言毕,路老三拾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沙子,转身离开。铁塔般的身子,也因着月余辛苦,有些撑不起铠甲。
“能行么?”明达吃了小半块馕就实在无法下咽,歪在郎怀身边,低声喃喃问她。
“死马当活马医,实在不行,靠尿也能撑上几天。”郎怀拍拍明达的手,道:“你呀,就不该任xing找来,说不定咱们就把命撂这儿了。你怕不怕?”
明达抱住她的右臂,不答反问:“你怕不怕?”
郎怀皱眉想了想,道:“有点。大漠茫茫,怕是游魂野鬼,都寻觅不到方向。若死了都找不到你魂魄,我想想还是怕的。”
她一向在这些事上口拙,qíng话说得极少,此刻真qíng流露,明达竟顺着她的意思道:“我也怕这个。鬼神之说,终究飘渺,因而咱们还是活着好。若果真天不假年,死在一处,也没遗憾了。就怕天人永隔……”明达住了口,颇觉此言不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