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情_作者:夏岚馨(21)

2019-01-31 夏岚馨 拉拉

“一顿不伦不类的早餐,不过可以吃个大饱。”她说着,招呼我坐在石凳上。

我孩子般听话地大口吃着,喉咙却渐渐哽得吞咽困难。这就是我一直渴望的温馨小日子,桑子就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可人儿!我能不能就这么和她同吃一锅饭,同睡一张床,过上一辈子?眼前的现实,离梦想无限遥远。她的人近在咫尺,可我手里的刀叉却有千钧之重,重得不能叉起一块火腿,送到她的唇边。
“怎么吃不下,味道不好吗?”她有些窘,下意识地把一只小蒸笼朝我面前推了推。
“不不,好吃得都噎住了!”我的眼眶一热,赶快低下头,夹起一只小糖包往嘴里塞。
“那就好。”她对我的神情显然没有注意,“慢慢吃,等会我给你弹巴赫。”
满桌子食物竟被我吃掉了三分之二。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连偶尔回家我妈专门做的家乡菜,也没这么好吃。
桑子收拾好杯碟,搬了一张椅子,让我坐在钢琴旁。谱架上有一本《巴赫初级钢琴曲集》,她翻到一首《德国舞曲》,试了几个音。
“不好意思,只有这个水平啦。”她羞赧地说。
“放心吧,对我来说,你弹的一定比任何演奏家弹的都动听。”我朝她做了个鬼脸。
她满足地笑了。酝酿好情绪,就全身心融入地弹了起来,以至于一曲终了,显得有些疲劳。
“技巧有待加强,音乐感觉超凡!”我为她鼓掌。
“说过要弹给你听,这些天我一直卖力练呢。”
“感动!”
“弹琴感觉是一方面,练琴也很重要。我练得少,总觉得精力不够。”
“你的身体看上去不太好,要多注意休息。”
“不,是没办法集中精力。”她惆怅地说,“好像总有块铅压着我,怎么也摆脱不掉。”
22
“那天你为什么想自杀?可以告诉我吗?”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我,趁着气氛好,我下决心问了出来。
“哦……我觉得没活头了……”桑子的神情暗淡下来。
“都倒出来吧,别防备我,就把我当成一个心理医生。”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之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罐椰子汁,带我上楼。
这原来是一套跃层式房子,楼上是个私密性很强的区域。站在长长的阳台上,小院的一切尽收眼底。她拉开一个日式格子拉门,一片榻榻米呈现在眼前。左墙边有两个大储藏柜,右边有几只坐垫、一只小几、一个唱机和几个半人高的唱片架。整个后墙都是玻璃窗,透过白色纱帘,可以看见深蓝色的海静卧在不远处,海面有几只货轮缓缓行进,留下几声悠远的汽笛。
我学着她,脱了拖鞋走上榻榻米,坐在坐垫上。
“这是我和我表哥的卧室。”桑子为我打开饮料,平静地说。
“什么?”我很吃惊。
“左边属于他,右边属于我。”她说,“被褥都在储藏柜里。”
“这样……方便吗?”我还是觉得很别扭。
“习惯了……”她说,“我跟他在一个床上睡到12岁呢。”
“可以详细说说吗?”我虽然抵触他们的关系,还是希望对她有更多的了解。
“我一生下来,就跟着姨父姨妈生活。和大安哥、小安哥一样,我也叫他们爸妈。我八岁那年,姨妈、姨父和大安哥出了车祸,血肉模糊,我亲眼看见了,精神受了刺激……”她垂下眼睑,说不下去了。
“……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有些愧疚,不该贸然猜度她和她表哥。
“我姨父姨妈都是大学音乐系教授,我的钢琴就是姨父教的。他们三个走后,我和小安哥就靠一点儿抚恤金维持生活。小安哥十八岁考上了大学,抚恤金也停发了。他拼命学习,争取奖学金,但根本不够两个人用。他就去做家教、去码头做苦力。夜里,他总是很晚才回来,累得跟散架了似的。我每夜都等他回来,不管多晚,都做好夜宵,端给他吃。他大四那年得了一场大病,身体很虚。我当时上寄宿初中,为了给他买些补品,我就利用中午时间,偷偷到酒吧里当服务生。可没做几天,就被他发觉了。他带着病,跑到店里,失态地扯下了我的工作服。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紧拉着我的手,好像一松开我就会蒸发掉似的。一进家门,他就哭了,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他说他不怕生活苦,苦上一辈子也不怕,他是为了让我过得好一点,才这么不要命的。他怪我不该去酒吧做服务生,说我对不起他的一片苦心……”
听着桑子的叙述,我的眼睛渐渐潮湿了。
“苦日子一直持续到他研究生毕业。他出国读博士之后,生活才好转了。他学成一回国,就考取了律师资格,很幸运地做了几个大经济案,才买了房和车,也有了些余钱……”她说,“如果我们不互相支撑,谁也活不到现在。他常对我说:咱们俩不能死,亲人们在天上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