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她冷笑着说,“的确不一般。”
我的脸陡地烧了起来,担心她说出不堪入耳的话。但她没有说,看来她不是个市井俗妇。
“你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进来谈谈吧。”她的邀请礼貌而又异常冰冷。
小满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奇怪的是,我突然没有任何与人交谈的欲望了。
“我这次来,不是纠缠小满的,是不忍眼睁睁看着她堕落……”
我把录像带递给小满她妈,就准备离开。
“你不能走!”小满她妈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得和我们全家一块儿看看这录像,小满变成同性恋,主要是你的责任!”
小满她妈这一抓,倒把我一下子惊醒了——小满为谁堕落?答案除了我,似乎再也不可能有别的。我是她第一个同性恋人。她常说她爱我,我都当成了耳旁风。可是,这一刻,我好像感觉出小满那个“爱”字的分量了。我对她第一次有了歉疚之情。我肯定欠了她,也许欠了很多。我不该被录像刺激得失去理智,昏头昏脑地跑来。惊动她爸妈,等于是往她伤口上撒盐。
突然,小满“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一只手抱住她妈的腿,一只手抱着我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妈,冯翎,我求求你们,放过我,把录像带给我吧!如果你们非要看,我就当场撞墙死了!”
“你的脸皮都厚到和女人鬼混了,还怕人家看?”她妈推开她,气急败坏地斥道。
小满又扑了上来,抱住她妈的腿,哭喊道:“求你了,妈!求你了……”
“你去死吧,不然迟早要把我气死!孽种啊!”她疯了一样,死揪着小满的头发。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用力把小满和她母亲分开。
就在这时,小满的父亲——一个看起来孔武有力、严肃粗暴的军人出来了。他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小满提到了一边,猛地就是一个耳光。小满脸上立即出现几个红指头印儿,嘴角流出了一缕血。
鲜红的血使我的心痉挛了。如果小满她爸看见了那段录像,小满一定不死即疯!一瞬间,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小满她妈手里的录像带,趁乱逃离现场,电梯也没敢等,顺着楼梯冲了下去。
我像是个被追捕的凶徒,死命地开飞车,逃到了远离市区的海边。
我停下车,才意识到小满的爸妈根本不可能追出来。我下了车,站在海堤之上,将那盒录像带扔进了漆黑的海里。之后,我的腿一软,竟“扑嗵”一声坐在了地上。
我的头痛得几乎要裂开了。我把头埋在双腿之间,狠命地撕扯着头发。
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个超脱的Les,而不是停留在被性取向困扰的层面。我以为我的痛苦也是高层次的了——怕的是找不到一个心爱的、有勇气的女子相守一生。可是,刚才和世俗的一场交锋,才使我又了解自己一层。我不过是个懦夫,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我一直隐瞒着Les身份,这等于给自己造了一个象牙塔。我之所以没有遇到过什么重大伤害,是因为一直躲在象牙塔里。
此刻,小满一定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是我害了她,是我不负责任地把她从男人手里夺过来,又不负责任地把她扔掉了。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面对黑漆的大海,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那,不是我的声音。
26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作为一个“人”,活在世上竟如此艰难。我不想将原因归之于我是个Les。不,这不是理由。异性恋者不也有一样的郁闷和痛苦吗?譬如嘉峰。这种苦是属于整个人类的。
小满和桑子这两个女孩,把我撕扯得七零八落。特别是小满,越来越使我感到,我和她的缘分非同一般,绝不是互为肉体工具这么简单。
我又开始酗酒了,酒精可以麻痹神经。可就在我即将麻木的时候,却意外地收到了桑子的电子信。
翎:
又是好长时间没联系,院子里的蝴蝶花早开败了。你还好吗?
你的电话和手机号码我都有,却一直不敢打。我总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一层薄雾一样的神圣东西,我怕一碰它就会散了。你也一直没和我联系,是不是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你说的话,我句句都记在了心上。上次表哥出差一回来,我就把你的话全告诉了他。他很震惊,说要好好考虑一段时间。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根本没考虑出个所以然来。
我姨妈临死前躺在血泊之中,拉着我和小安哥的手,一再叮嘱小安哥要带好我,吃再大苦、受再大罪,都必须带好我。亲人们走后,小安哥成了我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