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认了?甘心吗?”
“我爱他,已经无所求了,当然无所谓甘心不甘心。”
无所求的境界!我突然从他这句话里,找到了爱情的相通之处。他对David的爱,和我对桑子的爱何其相似啊!也许,任何局外人都无权过问他人的感情,更不可能真正理解。爱情,切切实实只是两个人的事啊。
我长叹一口气,拿起遥控器,关了空调,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试了试他的额头。他在发烧,额头很烫。
“现在你要赶快去医院!”我说。
但他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我又搬不动他,只好请隔壁宿舍的两位学生帮忙,把他架到车上。
经检查,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没有大碍。但因额头的伤口太深,医生建议住院治疗。我给他申请了一个有专门护士照顾的病房。把他交给护士之后,我就赶回了诊所。
直到下午六点已过,桑子仍没给我电话。我放心不下,只好给她打了过去,她说穆安没有回来。我提出去陪她,被她坚决拒绝了,并一再保证不会出问题。
回到家里,我累得简直像散架了,一下子瘫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着了。
40
一周之后,田宇康复出院了。出院这天傍晚,他约我来到“课余时间”。
他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看样子要留下轻微的疤痕。他的脸色显出大病初愈的苍黄,双颊微陷,似乎连眼睛都小了一圈儿。他剪短了头发,看上去清爽了很多。
他还得吃一段时间的清淡食物。我点了清炖红鱼、青瓜肉片和骨头海带汤。他点了一瓶啤酒。他说在外面吃饭不喝酒,像少了点儿什么。
“住院费还给你,感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我。
“你要是手头紧,就先用着。”我说。
“不,不紧。”他说,“我这些年跑场存了点钱,加上David给的,加起来不多,几万块,足够开个小唱片店了。”
“David……他给你钱?”我有些吃惊。
“他临走把积蓄全给了我。他说以后要狠狠花那个老男人的钱。”
“他要你开唱片店?”
“乐队解散了,他怕我闷,帮我想了这个主意。”
“准备在哪儿开?”
“对面的天韵唱片刚好要转让,我想接下来。这地方和你离得近,相互可以有个照应。”
“他对你,好像是有感情的……但又跟了别人,该怎么解释呢?”
“各人有各人最需要的活法,我不怪他。”他的声音有些凄凉,“再说,Gay,相守一辈子的,能有几对呢?”
菜上来了,很香。他使劲嗅着,一副胃口大开的样子。因怕影响伤口愈合,他在医院里已经整整吃七天粥了。可拿起筷子,他却吃不下去了。他的牙齿好像出了问题,嚼不动。喉咙里又像有东西堵着,咽不下。
“还是放不下David吧?”我担心地问。
他没说话,把头转向了窗外,目光变得凄伤起来。
“要是能再和他见面,叫他好好看看你头上这条疤……”他的表情,使我陡然为爱情感慨起来。
“想听听David的故事吗?”他转过头,问我道。
“讲讲吧。”我说。把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对他有好处。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David从小就是个苦孩子。三岁父母离异,又各自成了家。爷爷奶奶怕他跟着谁都受苦,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靠爷爷那点儿退休金维持生活。他十六岁那年,奶奶先走了一步,爷爷一病不起,需要钱治病、雇人照顾。他有一副好嗓子,朋友就介绍他去歌厅跑场唱歌。为了多挣点儿钱,治好爷爷的病,他每夜都要跑几个场,把学业都给耽误了,勉强读完高中。他说他爷爷是他的生命支柱,为了他爷爷,他什么苦都能吃。不久前,他爷爷去世了,他突然没力气跑场了,他太累了,心累。他说他长这么大,最怕的就是‘负担’二字。爷爷是负担,生活是负担。他一直没处过女朋友,他觉得女人也是‘负担’。在Gay圈里,喜欢他的大有人在。他跟那个男人去了泰国,是想彻底放松一下……”
“看来,他还会回来吧?”我问。
“不知道。他只对我说,一定会和那个男人分手的,因为没有爱。他还对我说,这么些年来,唯一让他感到舒心的人就是我,因为我从不要求他什么,也从不问结果。”他说着,拉出脖子上的一条白金项链给我看,坠子是一头可爱的狮子。“David把这条项链留给了我。你可别小看它啊,它是David经年累月用嗓子喊出来的;是常年泡在灯红酒绿里,用屈辱换的。这,也是他仅有的一件首饰。”
“看来,他是爱你的……”我心里有些发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