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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旧事/阿诚系列+巴黎风云_作者:兔子窝(88)
明诚默不作声,三两口喝完了汤。餐桌上没有人说话,客厅的收音机开着,曼妙的女声唱着夜色温柔。他看了一眼明楼,明楼也在看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明诚问。
这一次,明楼没有立即给出答复。
密令上没有归期,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安然归来。若他出了事,军统会找一个妥当的理由瞒过家人,消息兜兜转转,快则半年,慢则一年,总会传回巴黎,到那个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虽然事先备好的答案就在嘴边,但是这份清晰残酷的认知仍然让他的呼吸停滞了一下。
“明年春天。”明楼说。
“要去一整年?”
“是,一年。”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隐去,房间里的灯光蓦然亮起来。明诚在餐桌对面看着他,眼睛乌沉沉的,裹着暗和光。
“大姐知道吗?”
“我今晚给她写信,明天去车站寄。”
“我帮你寄。”
“好。”
“我送你去车站。”
“好。”
“大哥,”明诚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手指藏在桌子底下攥紧了餐巾,“你去哈尔滨还有别的事吗?”
“别的事?”明楼平静地反问。明诚话里的意思被他轻描淡写地过滤掉,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愚蠢的问题。
明诚有些恼火,又挫败。有些事明楼不想让他知道,无论他怎样追问,明楼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他们在巴黎生活了半年,彼此放任一些晦暗不明的感情蓬勃生长,然而亲密之余,始终有一道无形的壁垒横亘在他们中间。明楼没有对他坦白一切,他入党的事也瞒着明楼。他们对彼此坦诚,却又坚定地保留一部分自己,绝不妥协。
房间里陷入沉寂,电台节目临近尾声,主持人热情地介绍了一位新晋歌星,在节目最后播了一首歌。他们和着歌声,安静地吃完了一餐。
明楼放下刀叉,用餐巾抹了抹嘴,说:“我可能会提前回来。一切到了那里再说。”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让步,明诚听懂了。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明楼上楼整理行李,明诚留下来收拾餐桌。回房间的时候,他看了一眼明楼的卧室,门关着,静悄悄地没有动静。
明诚止住了去敲门的冲动,在走廊里站了一会,转身轻轻关上房门。
第二天是阴天,没有阳光的巴黎像是落了一层灰。明楼只带了一只皮箱,明诚坚持送他到站台。
大堆的行李和乘客把通道堵上了,只能缓慢地向前挪动。明楼的箱子一直在明诚手上,到了检票口才放下。人群把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有行李擦碰到腿脚,他们退到站台边,寻了一处空地站定。
没有道别,明诚伸手抱了一下明楼,在他耳边说:“等你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明楼坚实地搂住他,说:“好。”
他的声音是轻快的,带了期盼的意味,和下定决心后的如释重负。
火车驶出巴黎,一路向东,云层低垂,空气中闻得到丰沛的水汽。今年的春汛来势汹汹,列车经过一座钢铁悬梁桥,透过车窗能看到褐色的河水几乎和铁轨齐平。
列车员挨个儿敲开包厢检票,明楼把车票递过去,拿回来放进钱包的时候,夹层里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塞不进去。他放下车票,手指伸进夹层,抽出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布卢瓦城堡,三层旋梯自上而下,穿西装的年轻人站在旋梯前冲他微笑,刘海稍微有点散开,斜斜地遮住半爿额头。他望着镜头笑得是那样欢快,连明楼也被感染了,不自觉地微笑了一下。
家里的相册有几页全是明诚在法国的照片。明诚没有忘记明镜的嘱咐,每隔两个月就寄几张近照回来。明镜总是第一个拆信看,然后给明楼和明台看过,再仔细地收进相册。
明楼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留下了这张照片,也几乎忘了这张照片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现在,他再一次和照片上的年轻人对视相望,心跳重重地砸在胸膛上。
窗外有细碎的响声,像是枯枝敲打车窗。他抬头看见玻璃窗上挂着断断续续的水迹,下雨了。
雨点逐渐变大,在风的挤压下,仿佛有生命似的剧烈地扭动着,划出一道道歪歪曲曲的水痕,最终汇聚成洪流,破闸奔涌。他被困在河流中央,风雨在四面八方,轰然作响。
明楼又看见了明诚,小小的身影在站台上向他挥手。人群湍急如流,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他始终站定在那一点。
明楼伸出手指抚过年轻人的笑脸,抚过他的鬓角发间,然后把照片重新收回皮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