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光渡山河_作者:九月鸢尾(24)

2019-10-21 九月鸢尾

    何姗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恍惚中想起了十三岁的自己。
    那是她刚刚来沈家的第一年,她的生父欠下百万赌债,借口送她来沈遥光哥哥开的民间杂技班学艺,一个星期以后就跑的没了踪影,只留给何姗一封诀别信,表示以后不在养她了。
    何姗的妈妈嫌弃他爸爸不会挣钱,生下她就跑了,九零年代初期,何大云背井离乡,带着她来向华县卖鱼为生,日子虽然苦了点,但也不至于饿死,何大云这人喜欢赌博,又爱喝酒,偶尔喝醉了还喜欢把何姗从床上拉起来说胡话,但何姗喜欢他的父亲,认为哪怕是这样艰难的日子何大云也还是对她负责到底,没想到那天何大云带她来沈家班拜师学艺,就是最后一面了。
    无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的何姗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哭了两个晚上,后来听师父沈思崇说要送她去福利院,心一下便凉透了。
    好在师母尹翠婷人美心善,在恳求太师父之后收留了她,何姗的户口和入学手续全部都交由尹翠婷去办,结果初中入学没多久,老师就开始了家访,那天师父和师母出门演出,屋子里只有小师叔沈遥光,她记得班主任委婉的说到了她的头发:
    “女孩子要弄的整齐一些,别披头散发的哦。”
    何姗红着脸送走了老师,回来时看到沈遥光翻箱倒柜,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把剪刀,何姗想跑,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揪住,师侄俩发生争执,最后还是何姗哭着抱怨:
    “我不留短头发,大不了我以后早些起来扎头发就是,男孩子才留短头,我可不想再当我爹的儿子,也不想当师母的儿子。”
    这是何姗的爸爸何大云对何姗最大的妄想了,如果她是个儿子,没准何大云就不会丢下她跑了,妈妈也不会不要她。
    沈遥光握着那把剪刀,坐在轮椅上愣了片刻,最后把剪刀收回去时,面不改色的说她:
    “就你这张口就能把长城哭垮的本事,别侮辱男孩子这个词。”
    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是从他的口中知道的。
    难得留住那么长的头发,此后何姗每天早起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扎头发了,某一天早上,何姗险些迟到,披着头发跑到教室时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她被罚站了一节课,直到第二节课,同桌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何姗,你小师叔来了。”
    作为向华县有名的皮影世家,沈家在这小县城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遥光当年出车祸的事情还上过报纸,谁都知道她是他的小师叔。
    自从车祸之后,他停掉了所有的学业,更别说来这种人多的公共场合。何姗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来。
    她满怀欣喜的跑出去,看到那个人坐在轮椅上,在走廊尽头安静的等她。
    “小师叔,你怎么来了?”
    何姗本来还挺高兴,这人却没给她好脸色,把她忘记拿的饭盒递给她,显然,他也许是被太师父逼着出门,好给她送午饭:
    “同样的错误,我希望你不要犯第二遍。”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犯这种赖床和丢三落四的错误了,被小师叔当着不少同学的面批评,还好何姗脸皮厚,要是薄一点,早就哭出来了。她自然不高兴他在同学们面前摆架子,拿了饭盒就要走:
    “谢了小师叔,你既然那么不爱出门,下次饿死我就成。”
    沈遥光的手握在轮椅的扶手上,简直拿她这性子无可奈何,喊她:
    “何姗,过来。”
    好像他一直都不怎么待见她,连这声过来都说的极其冷淡,何姗不耐烦转过身去,皱着眉问:
    “干嘛啊,又有什么没交代的?”
    何姗的性子总是急急燥燥的,看他一直等在原位,她只得返回去,听这人说要她蹲到前面,她虽满头雾水,却也照做,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吐槽道:
    “小师叔,其实你出来见一见阳光什么的也挺好的啊,你看这天空,比起你在后罩房看到的那一块,是不是……”
    她喋喋不休,无非是希望他能早点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后来话说了一半,就被这人帮他梳头发的动作打断,被打磨的圆滑的木梳子一下一下落在发丝上,她甚至能感觉到他低着头给她梳头时那些清浅的呼吸就扑在自己的耳朵上,一上一下,像是被毛茸茸的蒲公英撩拨着,像是被温暖的阳光笼罩着,她抱着怀里那个温热的饭盒,盯着自己的脚尖,忽然就红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