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姗想得入了神,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多煮了一个鸡蛋,她将那枚鸡蛋捞出来,看了眼隔壁已经挂上开业的门牌,站在门口理了理头发才嗯响了沈遥光公司的门铃,在一阵熟悉的狗叫声中,何姗听到沈遥光厉声训斥狗子的声音:
“马上给我咽下去!”
“不吃就把你丢在阳台。”
这对话,听着怎么那么熟悉?
何姗忍不住扬了扬嘴角,下一刻就听到沈遥光的声音:
“房门没锁,请进。”
何姗推开门进去时,狗叫声终于停了下来,被沈遥光堵在墙角喂药的狗子眼泪汪汪,哪里也躲不掉,但奈何就是不肯开口。何姗从沈遥光手里接过药,找到一截火腿肠,何姗把药包裹在肉里递给狗子,那小傻狗几口就把火腿肠吃掉,讨好似的蹭了蹭何姗的腿弯。
相比沈遥光的简单粗暴,何姗的方法显然聪明又省力,沈遥光蹲在地上看他,笑了笑:
“所以你当年不吃药,我不应该骂你,是不是得撒点糖进去?”
这是一段说起来就让何姗头疼的回忆,她自然是能避开就避开,何姗站起来时擦了擦手,说道:
“你那时候还真的把我当成小动物。”
周沉星果然说的没错,沈遥光从头到尾都把她当成一只可以驯服的动物,他就是那个下达命令的主人。
沈遥光刚刚和狗子争执好一会儿,腿有些麻,他扶着桌子站起来,避开何姗的视线范围,用手揉了揉子自己的大腿,和她解释:
“我那时候根本就不喜欢动物,你那时是一颗歪了的小树苗。”
“我可没歪。”
何姗从衣兜里摸到那枚水煮蛋,顺势掏出来,放到他的手上:
“我不小心煮多了一个,你爱吃就吃。”
沈遥光握着那枚温暖的水煮蛋,看了眼何姗,踮了踮才放到桌子上,同何姗说道:
“你随便看看,我厨房里热了牛奶,你也来一杯。”
初春的清晨虽有日光,却也有些许冷意,何姗的早餐习惯都是当年随着师母尹翠婷养出来的,刚刚进来的匆忙,她都没来得及打量他公司里的摆设,只是觉得这屋子有些空荡,这会儿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他的“文化公司”真的是卖“画”的。
她不可置信的踱着步子,走到墙上那副锁在画框里的皮影人身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摸了摸,原来这么多年,他从未放弃过“皮影戏”这门传统民间艺术……
她记得,上一次见到皮影,还是节目组来找沈遥光拍摄皮影相关的纪录片。
作为音乐世家,沈家祖上实则是从皮影戏开始发家,从清朝年间便靠皮影戏红遍宫廷的沈氏一族,可谓前途无量,接连培养了几个大戏班子,民国时期,沈氏皮影戏更是盛行一时,独树一帜,门徒过百。随着工业文明的兴起,属于农耕时期的文名渐渐没落,到何姗拜师学艺那年,皮影戏也不过只在沈家宅邸保留一个五人皮影班,这戏班子是老爷子一手带起来的,通常只有节日时,他才会背上影箱去演出。
何姗拜了沈遥光的哥哥沈思崇为师,奈何父亲丢下她躲债,惹怒了师父,结果来沈家半年也没学到什么杂技,倒是在和沈遥光的相处中发现了他学了一手雕刻皮影的好手艺,缠着他一个星期才被沈遥光勉强接受。
当然,耐心不好的何姗并没有得到沈遥光的真传,但是成了一名合格的皮影戏“签手”【签手:皮影戏里负责操控皮影表演的职称】
后来,沈思崇发现她一个女孩子偷偷学皮影时,连带着沈遥光也训了一顿:
“皮影戏向来传男不传女,遥光,你不能那么糊涂,女人阴气重,你这是坏了门规又坏了祖训啊。”
“我也不想当个女人啊。”那时候的何姗像个假小子,别说裙子了,连女孩子喜欢的那些粉红色蝴蝶结都觉得别扭,那时候学习皮影不过是觉得好玩,她也从未听沈遥光说过皮影戏的祖训,舍不得师父教训小师叔,一剪子便把自己留了快一年的头发剪断:
“师父,那我现在是个短发小子了,不算坏祖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