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把自己从唐家抓出来,是打是罚,那倒好了,至少她心里的内疚可以少一点儿。
可结果……
她僵硬立在他身前,越发没脸抬头看他。
高扬疼得两眼发花,仰头瞧着她,视线里一片扭曲。
他生忍着疼,忽问道:“我有的是法子对付那母子俩,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吗?”
许曌咬着唇,喉头哽得发痛,只用力摇头。
脸一晃,眼泪就被甩得朝两侧飞出去。
高扬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对她说:“因为我要你亲眼看着,我不止可以拼了命教训欺负小耘的人,我也可以拼了命,去教训欺负你的人。”
“我……”
许曌不可置信,巨大的震惊中,终于诧然抬眼,愣愣地望向他。
高扬笑得发苦,缓缓说:“惊讶吗?这句话我没亲口对你说出来,你就不知道是不是?咱们认识这么久,即便我没有和你谈恋爱,只是普通朋友,难道还不值得你这点儿信任?许曌,你出了事就一个人躲在暗处,处心积虑、机关算尽,甚至你连良心都搭进去,不惜把小耘送到圈套里,就为让我心疼小耘,好去帮你教训许峻峰出气。可你想过没有,你恨许峻峰,你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不肯为你做?”
先前在唐家,他听她压抑着悲哀,平平静静讲述从前经历的一切。
被送到别人家,寄人篱下;被姑父猥亵,惶惶不可终日;时刻可能辍学,在旁人家的孩子进步几名就能奖励一个出国游的时候,她为了学费讨好兄长,对父母虚与委蛇;好容易从那个家走出来,又被禽兽不如的亲哥哥拿那种事威胁。
当听到她出于嫉妒小耘,憎恶许峻峰,而想设计小耘去许家时,他不是不愤怒、惊讶和失望的。
然而愤怒过后,涌上更深的悲哀。
她自以为一无所有,所以嫉妒小耘有人无条件疼惜、保护;
她从未被保护过,所以出了事,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她却连求助的意识都欠奉。
像没吃过糖的小孩,不知道糖可以入口。即便他已送了她整座糖果屋,她也只会傻乎乎地守着。饿的快死的时候,自以为毫无办法,逼着自己去抢另一个小孩手里的馒头。
抢别人的馒头是不对。
可是责备、惩罚她之前,他更想先教会她:这里有糖可以吃,这些糖都是你的,你完全不必背着内疚、昧着良心,傻乎乎去抢别人的东西。
人是这样一种蒙昧的动物。
除了吃饭、睡觉这些最最基础的本能,其余的事情,但凡没经历过,就永远不能无师自通。
如何被爱,也是需要人教的。
许曌茫然地眨眨眼,良久,终于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
近乎震撼的感动过后,是更深的无地自容。
她无法解释自己对唐耘的恶意,任何解释都是借口。
她只能一遍遍说“对不起”,哭得快喘不上气来,只想着剖开自己,坦白更多: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我早就知道……八岁那年我在姑姑家,他们有了莹莹,就不想要我了。我很难过,我看着莹莹我就想,都是她抢走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我想着……没有她就好了,她要是死了就好了……我知道不该,可我忍不住……”
“后来……侯家成开始对我……对我那样。过年的时候,他们一家要回老家,我是外人不能跟去,被送到浮远和爸妈一起。我看着我弟弟,他穿着新衣服新鞋子,他在我妈怀里撒娇,他有我没吃过没见过的零食……我也想着,要是没有他就好了,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他们都还是孩子,他们什么都没对我做过,可我咒他们死。后来……我弟弟真的死了。他回老家,被家里的狗咬到。他那么善良,怕大人知道了打那条狗,被咬破了也不敢说。然后、然后没及时打疫苗,就得了狂犬病。”
“他死之后,我终于回到浮远的家里。我有学上了,我目的达到了。我住在他原来的屋子里,我天天晚上睡不着,我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咒死了他……是不是我害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