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让学生们议论纷纷,不过火箭班里全是尖子生,大家最关注的还是他的成绩。
可他来后第一次月考,就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镜。见过差的,没见过那么差的——六门考试,五门都只有十几分,想来是只蒙对了几道选择题。唯一过了及格线的英语也只有九十几,和火箭班的平均分差一大截。
不过后来,许曌偶然听到他用英文和人打电话。
她听不出所谓牛津腔,可也听得出他口语流利,抑扬顿挫起伏流畅,比她的聋哑英语强了不知多少倍。
还有一回,听见他用另一门外语打电话。
他声线本来就低醇悦耳,那门外语中弹舌音又多,讲起来尾音轻颤,像琴弦拨动后好听的余韵,勾得人心尖儿也跟着颤。
她分不清那是什么语种,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他还会西班牙语。
这样神秘的一个人,大家不由猜测他的经历。
看那高大挺拔的身架,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不少人以为他是体育生。
可后来大家发现,他一点儿也不好动,从不出早操课间操,连体育课也不去上。
别的男生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他一人躲在树荫下,嘴里叼一根青草,漫不经心地看着。遇上足球赛会看得认真些,然而时不时扯着嘴角冷笑,一股子看不上眼的不屑劲儿。
他来了半年多,班上对他的议论就没停过。都说他家里有钱,长得又帅,个子那么高,声音还好听——虽说成绩差,可有这样的家世皮相,还在意什么成绩呢?
议论来议论去,也只挑出他一个错处——就是他这人干什么都是慢吞吞的,永远一副没睡醒的劲头儿。
可就这一个错处,渐渐的也被美化了。
女生们说,他的慢与别人不同。别人慢是迟钝呆滞,他慢是胸有成竹,所以从容不迫;别人慢是虚软无力,他慢是蓄势待发,所以不徐不疾。
这些话题,许曌只是听听,从不参与。也不是没悄悄注意过他,只是深知自己相貌平平又内向拘谨,与他几乎判若云泥,全无交集的可能。
只有那么一次——
她去小卖部买笔记本,挑好了才发现没带钱,正抱歉向老板说不要了,一只手忽从她肩侧探过来。
那手大而修长,骨节分明,隐隐含着力道。指间夹一张粉红色钞票,向柜台上一撂,懒散开腔:“来包烟,老牌子。”顿了顿,低头瞥她一眼,又说,“和她的一块儿算。”
那声音几乎是从她头顶响起来的。
她吓得一震,忙转身去看,却又立刻僵住。
高扬校服里套一件棉麻衬衫,衣扣只系两三颗,露出大片暗白色胸膛。离得太近,只消斜眼一瞟,就能瞥见内里一抹深粉。
她脸上顿时发热,只觉自己在占人便宜。怦然心跳中忙又低头,只敢盯住他一尘不染的白色球鞋。
头顶又一声短促哂笑,“嘿,往哪儿看呢?我在你上边儿。”
高扬一笑,小卖部老板也跟着笑,嘿嘿两声,意味深长。
许曌脸上更热,却不得不抬头看他。
恰他一双桃花眼也俯瞰下来,里头暗光浮荡,看人时不甚专注——倒不像目中无人,而是天生疏懒,仿佛世上一切皆是可有可无;又似历尽千帆,诸事看淡,再无人无事值得他笃意凝神。
这实在不像少年人的眼。
许曌在他眼波里微微晃神,忽听他问:“是一个班的吧?”
“啊?”她微顿一下,藏起心底一阵淡淡失望,期期艾艾说,“哦,是,是一个班的。”
他心不在焉又问:“别的还要么?也一块儿算。”
她忙拒绝:“不用,不要了!呃,那个笔记本也不用……”
结结巴巴地还没说完,老板已将高扬的烟和零钱扔在柜台上。她下意识瞥去一眼,见淡金色烟盒上写着两个大字——玉溪。
高扬把烟拿在手里,顺口道一声“谢了”。玉溪不便宜,只找回来几个钢镚儿,他看也不看,一把抓了塞进裤兜里。眼神扫到她刚挑的笔记本,随手递过去,“发什么呆呢?拿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