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扬忍着气,淡淡说:“这儿到旧城区没公交。”
“我可以倒一趟车。”
“这大热的天你折腾什么?一踩油门就到的事,你……”
许曌终于抬起头来,眨眨眼望住他,“没事,真的不麻烦你了,我自己能走。”
高扬:“……”
早知道这姑娘只是看着软糯,当真轴起来的时候其实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当初叫她帮忙联络小耘,她那坚决拒绝的模样儿就可见一斑。
无奈吞回一口气,他只得耐着性子道:“也不麻烦,我刚好也要去看外公,顺路捎你。”他外公家也在旧城区,他就势又说,“上回我去看外公外婆,二老还唠叨着问你呢。正好一道过去,你上楼去看看他们。”
许曌从来也不是真正单纯的人,她知道他是拿二老做饵,引她去坐他的车。
何必非要送呢?
好像、好像她真是他很重要的人一样。
她眼眶莫名一酸,强忍住突如其来的脆弱,才笑笑说:“快中午了,估计爷爷奶奶他们要午睡的,我还是别的时候再去看望。”
高扬:“……”
见他抿着唇不再言语,许曌朝他微微颔首,小声说:“那你忙,我走了。”
高扬插着口袋,懒洋洋斜倚在墙上,看着她一步步离开自己视线。
待她即将转弯时,忽又开口:“公交卡带没带?没带的话有零钱吗?”
越是细微处的关心越叫人无法抗拒。
许曌脚步骤停,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她忽地想到与他相处的这半年……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应该远离他。
然而但凡他靠近,她总是忍不住,欲拒还迎地回应、欲盖弥彰地向往。
除去那点儿并无指望的痴恋,其实更多的是因为……
因为这样多年,她把自己困在封闭阴暗的狭小世界里。
那世界坚固如棺椁,又被深深埋进坟茔里,仿佛永不见天日。
当然,她也相信,外面的世界里善良的、温暖的、友爱的人其实有很多很多。
他们也曾向她伸出过橄榄枝,也给过她善意。
然而她隔着棺椁与坟墓,只觉得那些善意如同祭奠者温柔的哭泣,太缥缈了。模模糊糊传到她耳中,只有无力的呼喊:“出来吧……”
她拼命想出去,在里头横冲直撞却屡屡碰壁,直到头破血流也无能为力。
直到出现高扬。
他看似慵懒散漫,实则一身锐气。
只有他有力量,敢于踏平那坟墓、劈开那棺椁,将她从地府里拖出来,拖到阳光下面。
一缕幽魂无法拒绝生机,被黑暗障目的人无法拒绝光明,饿到快死的孩子也无法拒绝送到嘴边的糖。
可是……
她终于只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他说了声“我有零钱”,咬着牙往前走去了。
许曌走后,高扬吁口气,苦笑着一摇头,慢吞吞晃回自己办公室。
刚刚执意想送她,并不只为免她走路等车那点儿炎热与劳累,更要紧的是,她担心她回家后的处境。
他知道吴美玲的工作表,今天不上班,此刻大约在家。
如果她得知许曌还是没有参加考试,下学年还是需要高额学费,不知道又要怎么对待她。
所以,他想送她到家,顺路去她家里坐坐,和吴美玲说点儿什么。
吴美玲将他当作老板,他的话,她总是听的。
可是……
小丫头坚决不许他送,他也唯有瘫进沙发里,拿出手机给吴美玲打电话。
简单交代了许曌离校的来龙去脉,又告诉吴美玲她将来自己的酒吧打工,高扬沉顿片刻,斟酌道:“阿曌都和我说了,现在你们家里经济负担重。她呢,觉得自己下学年学费高,心里很内疚。我这里收入不算高,不过好好干的话,一个暑假赚出学费来,应该还不成问题。所以她上学的事,你们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