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星环铤而走险,当起“山老鼠”。
罗伊芸“疯”了。
她开始浓妆艳抹,穿上不符合年龄的滑稽衣服。
清晨在家门口破口大骂,白天走村串乡,跟众人炫耀,报纸上长得稍微过得去的大人物都是她亲戚。
后来“罗疯芸”被嫁给桐坪村的老光棍,老光棍次日便溺死江边。
罗伊芸“疯名”太盛,村民疯传她杀夫克夫。
几年后,土星环刑满出狱,康树洋劝其回归正道,土星环无意夸一句:这孩子眼睛真漂亮,跟我们伊芸那双一样。
当年康树洋亲手给土星环戴上手铐,土星环经常把“我们伊芸”挂嘴边,他当然知道是谁。
这是康树洋犯得最大一个迷糊。
年头年尾两起案件,康树洋都是第一个发现现场,但时间地点相隔太远,加之后来都由镇派出所那边接手处理,他竟没联系到一起。
也许康树洋当年有着自己的私心,觉得和晨光中的婴儿有缘,既然是弃婴,就该跟过去断得利索干净。
这种微妙的心理阻碍康树洋深入思考。
桐坪村里有人嫌弃罗伊芸是疯子,晦气,家门十米内不许她靠近;也有人善心人愿意给她一条生路。
罗伊芸早些年在桐坪村可以干点散活,帮人砍甘蔗,剁猪草,插秧收割等等。
有时雇主给点钱,有时给顿饭。
柳芝娴外公便是其中之一。
她看起来无欲无求,倒像个拥有自理能力的老孩子。
康树洋借工作之便去看过她,带一些米面油粮,罗伊芸管他叫表哥。
康树洋还想给些其他的,土星环不让,说他当巡山员的工资可以养活两个人。
——虽然那时罗伊芸还气他走邪门歪道,经常将他扫地出门。
土星环出来后只有两个奔头,一是跟罗伊芸和好,二是跟老熊和好。
后来柳芝娴外公倒比老熊先晓得实情,一直默默从中搭桥,让哥们俩重修旧好。
老人眼光通透,至于清不清楚其他,没人问过。
许建怀也借公益由头去看过罗伊芸,给她补齐必要的保险手续,罗伊芸也管他喊表哥。
孔玫轻叹一口气,“说到这里,你也听出来了。只有我没去看过她……”
康昭原本挨着沙发靠背,不知不觉手肘垫上膝头,脊背佝偻。
“请你原谅我作为母亲的私心,我当年非常害怕,非常害怕、你被要走……”
修长双手间的脑袋摇了摇,康昭不知在说不介意,还是一种不愿置信的自然反应。
脊背贴上一股轻柔的力量,与柳芝娴爱-欲的触碰那么的不同,但一样充满女性特有抚慰和温柔。
孔玫敛起暴露私心的不安,用面对恶疾时的无畏与肯定缓缓开口。
“康昭,你记着我的话,一个女人若是想杀死腹中胎儿,有千万种方式与理由,反之亦然,如果她想留下这条生命,她会用千万种方式保护幼儿的诞生,这是自然的母性。”
康昭知道。
他当然知道。
卷宗里保存罗伊芸年中寄回来的一封信,里面坦白她要生下孩子的决定,并且附上一张自绘的嫌疑人画像。
只是碍于当年技术落后,案子一直没破,渐渐过了追诉期……
脸埋双手的人豁然抬头,风一样刮往门口。
“小昭?”
大切诺基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村道狭窄,大切诺基停哪里都无法低调,幸好入夜,过往路人不多。
院子门敞开,泥质地坪上架着一张矮圆桌。
土星环正拿菜刀砍西瓜,罗伊芸坐康昭白天坐过那张小矮凳。
两人穿同款宽松全白短袖衫,脖子上搭一条半干的毛巾,跟村中任何一对中老年夫妻没什么差别。
罗伊芸刚洗过头,长发乱蓬蓬垂着,脸上未施粉黛,五官异常清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