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每每提到北疆,满朝的文官,不是说和亲,就是说割地,甚至还有的提出要赠粮的,简直让人痛心疾首,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也有提出要武降的,譬如太子,便是强硬派的表率。
可他只建议武降,却说不出要如何武降,大宣如今内政都还未解决妥善,民乱四起,国库空虚,既供足不了军粮,又造不够兵器车马,如何武降?
边疆能苦苦支撑到现在,都已经算是周栾将军的本事了得了。
在这时候被指派去北疆主持大局,甚至官职还在周栾之上,那压根儿不是升任,根本就是送死。
宜臻越想越心浮气躁,直接摔了笔,盯着桌案上写的一塌糊涂的字发呆。
戚夏云只与她说,要她做好准备,在京城好好立住。
因为卫珩去北疆,与他是机遇不是危机,而北疆对她来说,确是最险峻的虎狼之地。
她说:“臻姐姐,你不妨先留在京城,左右这几年,京城都是平安的,待日后真的不安稳了,卫公子就回京了,你有他庇佑,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是了,她说的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只告诉她北疆危险,却又不说为何危险。
宜臻再细问,少女就垂了眸,声音细弱蚊吟:“臻姐姐,我与你说实话,倘若只有你一人,我定然不会有一丝隐瞒,所有事儿都与你全盘托出。但卫公子......他未必肯留我这样先知先觉的人一条性命,所以我,我必须要为自己做打算。我只是,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而已。”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了。
她确实是知晓更多的事情的,但她不愿意全部告诉自己,因为她怕她转头就和卫珩出卖了她。
而卫珩的名声一向狠厉,戚夏云怕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卫珩不愿留着她这样一个未卜先知的祸害,会痛下杀手。
宜臻完全理解她的担忧。
所以当她又问了几句,发现确实问不出什么之后,便识趣地不再问了。
因为最起码,戚夏云坚称在她的梦里,卫珩不会死在北疆。
对于宜臻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消息了。
——但说归这样说,宜臻还是不安的很。
祝宜臻,祝五姑娘,莫说是京城,便是在整个大宣,都算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极镇定,极稳得住的姑娘。
可她这会子,竟然烦的想摔杯子摔碟子了。
“啪!”
瓷器的碎裂声格外刺耳。
就响在屋内,伴随着一声暴怒的训斥,吓得屋外的人忍不住颤了颤。
“卫珩,你有胆子再给朕说一遍!”
守在延和殿外的太监已经跪下了,额头触地,屏息静气。
大内总管梁汤还能稳得住,轮值的小太监却浑身抑制不住地打颤,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偌大的延和殿,里头就两人,一位是当今天子,一位是天子往日里最崇信的重臣,吏部侍郎卫珩。
这两年来,每每下了朝后,倘若入延和殿商议朝事的臣子里有卫侍郎,皇上的心情都会好上不少。
闹的像今日这般凶的,是卫侍郎入朝做官后的第一回。
放在以往,莫说怒斥了,皇上对卫侍郎的宠爱,甚至能越过太子去。
而事实上,延和殿内的情况,其实比他们想的更严重。
因为压根儿就不是宣帝单面在斥责卫珩,而是有来有往地在争吵。
宣帝怒火中烧,面色铁青,整个桌案上的奏折全都被掀落在地。
地面上还有一只碎裂的茶杯,茶水四溢在散落的奏折上,狼藉的很。
而卫珩就跪在那只茶杯后头,额头上有明显被茶杯砸过的红印,衣衫上还有茶叶和被茶水浸湿的痕迹,瞧上去同样狼狈的很。
但他神情漠然,语气毫无起伏:“臣方才已经说过两遍了,臣是越州霁县人,父亲是越州通判卫成肃,母亲嵇氏出身江南,从未来过京城,臣有父有母,绝非圣上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