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确实是有本事。
这么些年,宜臻把卫珩的信件一封封珍藏放好,时而拿出来一瞧,又或者心浮气躁时一字一句誊抄,并不因为如何旧情难忘,睹物思人。
而是信里的许多话,当时读不觉得,后头却愈发感到是金玉良言。
她长到如今,豆蔻之年,时常觉得,自己想的念的,和同龄的姑娘们都不太一样,和母亲舅母这些长辈们也不太一样。
她好像浮在空中,隔着尘世好远,又好像随波逐流,沉没在平头百姓里走街串巷。
许多些念头,和母亲说不懂,和亭钰大姐姐无法说,便只能诉诸纸端,寄到远在江南的杏花雨林里。
而每每收到的回信,信纸上寥寥几句,规规矩矩,却总能解了她的心头之惑,让她下决心择了一条道走。
宜臻之所以成为如今这样的宜臻,不是出于府里长辈,也无关于夫子和教养嬷嬷,而是因为这十年里一封封打江南来的信。
珩哥儿说,既然周身没一个明白人,你就把自己当成大人来瞧。
既然府里头没一个多看重你的人,你就自己看重自己,自己给自己挣命。
珩哥儿又说,孤立无援又实在寻不到人的时候,可以大胆去找他。
宜臻是信的。
......
祝二太太在京郊庄子的地道,当初是宜臻合着一起画的图,从地窖深处往外挖,挖了足足有一里。
因挖的长,整条道狭窄的很,宜臻爬出地道口时,衣衫上已经蹭了不少泥灰。
不过这地道的出口设的很妙,往前多走几步,便到了善德长公主名下的一座别院后头。
且正对着别院的马厩。
事实上,善德长公主从未来过这京郊别院,与宜臻也并无任何私交。
可别院的秦管事,却与宜臻身边的马车夫张守关系甚笃。
原是前次驸马亲妹来此借住时,正值大旱缺粮,秦管事拿不出可招待的粮食蔬果,急的焦头烂额,毕竟那些子贵人可不管世道如何,不称心如意了,便要拿底下人出气。
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到近处的其他庄园别院借粮。
可当时大家日子都过的难,只有宜臻松口借了。
而派去送粮的人,正巧是张守。
后头几次来往,都是张守出的面,一来二去的,关系自然就亲近了许多。
秦管事的一位内侄女,前些日子刚和和张守的次子订了亲,因而现下,他们也算半个亲家的关系。
今日,张守送了两口袋粮食来,道自家庄子里的马出了纰漏,可伯爵府明日行宴,催庄子内的藏酒催的紧,只能向他借辆马车行走。
这样举手之劳又回报深厚的小事儿,秦管事自然没有不应的,笑容满面地收了粮食,便立刻吩咐了人去套马。
半刻钟后,京郊的田埂小道上,驶出了一辆样式普通的四轮马车。
也是巧,宜臻刚行至大道,就迎面正撞上了伯爵府派来接她的人。
两个丫鬟,一双婆子,还有六七个佩刀护卫,真是好大一个阵仗。
那一双婆子宜臻还认得,面长吊梢眉的那个,是祖母身边的乔嬷嬷,祖母一贯看重的很,圆脸笑眼的那位,是大伯母身边的陪房敖五家的,是大伯母的左膀右臂。
这两尊大佛凑在一起,只为了接她回府,宜臻心下有了数,知晓这次的事儿,或许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敖五家的见到这辆在这时刻匆匆而过的马车,心有疑窦,但瞧见马车上长公主府的旗帆,到底不敢如何放肆。
一想到大太太的吩咐,她一咬牙,还是起身拦在马车前。
张守一开始径直往前,临头要撞上了才拉疆绳,马蹄高高扬起,几乎就要踩在人面上,敖五家没料到这马夫如此大胆,被马鼻喷出的气息吓得发颤,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
马车的车帘被打开,露出一个小丫鬟的面,眉毛倒竖,瞪着眼,语气十分不善:“作死啊!这么大一条道不长眼睛呢,你是哪家府上的,说出来与我听听,我今日倒要去与你们主子论一论,竟然连长公主的马车竟也敢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