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面对池歌都难以启齿,池歌以外,恐怕再没有能开口的对象。
他戳了戳饺子,或许不该吃饭时提出,最好的做法,也许是永远藏在心里。
饺皮裹住馅,顺着喉咙,一起咽进胃里。池先声不知道,没有做好充足准备,没有非说的必要,也不是一时冲动,总之——算了,他闭了闭眼,想望向窗外,想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你害怕看见我的脸上没有笑意。”
池歌的话轻描淡写,在他面前,池先声总被一眼识破,无处藏身。
话音刚落,池先声就抬起头,手上还捏着筷子,指尖冰凉,连手心的一丁点温热都要被同化。
池歌神色自然,没有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情绪。起身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之后,池歌坐回餐桌对面,靠进椅背,双手十指相扣,微微拢住,不紧不慢道:“说说看。”
池先声握住杯壁,暖意持续不断,手心发红,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他仰起脖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前模糊,尝试从遥远的记忆中寻找相对答案,想起上一次暂停时间,审视自己,那时踮起脚尖,能碰到池歌的手臂。
“在英国第二年,我搬出宿舍,与人合租。室友的姑妈开餐馆,我常去。有段时间,聘了一位夜班店员,他说,见到我第一眼,就知道是同类。”
“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教会我很多。”池先声抿了一口水,“但是不到一个星期,他走了,室友的姑妈是教徒,坦白性取向后,两人就像白天和黑夜,永远是分开的,无法共存。他告诉我,他的父亲同样无法理解,他刚被赶出家门。”
池歌对这个把他拉上另一条路的人怨念尤深,虽然在他看来,是指点迷津的导师,池先声想了想,脑海中定格的画面,仍是离别时。
他背上牛津包,布料沾染几道白油漆,显眼极了,里面装有一沓皱皱巴巴的纸币,是当时,池先声全部的余钱,尽管只够维持半个月,每天两份三明治,一罐咖啡,他大笑着,挥手道别。
“之后再没出现?”池歌问。
池先声点了点头,直到自己成为职业选手,有一年,在转播屏前,目睹他在国际赛场上大杀四方。
“只因他一句话,你就确定了性向?”池歌双手抱胸,保留怀疑态度。
“对于谈论女生的话题,我向来欠缺兴致。”池先声不想再讨论,说到这里,已经很难以启齿。
他总结:“身为同性恋,并非一定会和同性在一起,毕竟异性都很难找到合适伴侣。如果顺利的话,往后,有墩布陪伴就很好。”
“等到时候,你就不会这样想了。”池歌说着谁也不知道何时的到时候,揭过这一茬。
水饺凉透,软塌塌地黏在一起,盘底盛着肉馅露出后积攒的汤,看上去有些油腻,瞬间都没了胃口。
洗净餐具,倒掉饺子,烧开一壶水,池先声给池歌泡了份燕麦片,拒绝同食。他皱紧眉头,把热好的牛奶倒进陶瓷杯,抱着杯子,回侧卧,整理行李箱。
虽是侧卧,但比起出租屋的空间,大了不止两倍。池歌一直作客房使用,窗明几净,空气清新,家具按主卧配置,床边设有小阳台,桌椅朝窗,小区内种植花草多,树木秀韵,路灯明亮,中央喷泉尽收眼底。
不必怎样收拾,池先声洗漱后,换上睡衣,打开行李箱,衣物挂上木架,一件件放入衣柜,紧接着收起床单被罩,全部换成自己熟悉的。
他正扯开被角,一回头,余光瞥到池歌端着半杯燕麦粥,靠在门上。
“我刚才就有些好奇,能容忍你全部坏习惯的室友一定非比寻常。”
“你是在嫌弃我吗?”
池先声习以为常,径自铺好被子,顺便把原来的床单揉成一团,堆在脚边,准备丢进洗衣机。
池歌不置可否,指了指床边一角,眼中含笑,“可以坐下吗?”
“只要你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随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