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
果然是太宰先生,随口道出的话也能无比接近于真相。
“想跟着我?”
太宰问。
这是一种让人想泪流的冲动,我用了我最大的力气点头。
一声不屑的轻笑从我面前传来。
太宰“呵”了一声,裸露在外的左眼弯了弯,好像看到什么可笑的事。
然后,他就这样扭过头,毫不犹豫地对中原中也说:“我们走吧。”
“……他?”
“不管他了——跟得过来再说。”
然后信步离开。
太宰没有回头,反而是他的搭档向我投来一种类似于怜悯的复杂的眼神。
“港口黑手党。”
中原随意地说道。
“走了哦中也。当然你想在这多淋一会我也无所谓的。”
“什么啊,你以为我是为了救谁冒雨来这个鬼地方的——可恶!你根本不需要我过来吧!……”
于是中原也离开了。
我凝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灵魂要跟随他们飞去;但躯体沉重且手脚无力,只能跪坐在仓库角落里生锈钢铁的碎屑残渣中。
慢慢地,暴雨愈来愈大,雨滴像刀剑,像子弹一样落下。
我摸到了自己湿润的皮肤,感受到了风吹在身上刺骨的寒冷。
我爬到太宰先生刚刚躺下的地方,以同样的姿势躺了一会儿,直到太宰先生的血和气味在雨中被冲刷得完全散去。
雨水打在眼睛里,很疼。
然后沿着眼角流下,流进发鬓,流进耳朵。
在这个糟糕又美好的阴雨天里,我获得了我的新生。 在雨中,我的手脚很沉重,从仓库的内部移到仓库外边,已经耗费了我大半的力气。
我懂得,这就是我获得躯体的代价。
作为人类存在于世,需得承受起这份魂灵无需承担的重量。
中原告诉我,他们在港口黑手党。
实际上,我对此再清楚不过——他们的身份,他们的任务,从此处去往港黑大楼的路线,甚至于港黑的许多内幕与机密。
跟在太宰先生身边的我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
但我仍十分感激中原中也。
我的双手与双膝撑于地面,在雨中艰难而缓慢地向港黑大楼前行。
我要去找太宰先生。
若不能看见他,我的存在全无意义。
我跪地爬行的姿势应当很狼狈,但我实在无法像旁人一般站立起来。
爬过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好在,路上撑着伞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对我视若无睹。
他们谈笑着迈步穿过了我的身体,塑料袋里的橘子对我迎面砸来;抢到人行道上的机动车车轮碾过我的腿部,把路边带着泥泞的积水溅入我的双眼。
他们对此毫无知觉,我亦是。
他们的世界与我无关,我的所有沉重、烧灼与疲惫仅来自我自身。
我成了一个能感受苦痛的魂灵,而这苦痛正因为我贪心地想要一具能触碰到太宰先生的躯体。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来到了耸立于横滨繁华区的港黑本部大楼前。
暴雨早已停歇,天色似乎放晴了,又似乎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场雨;我没有在乎这些。
当我仰头看到这座高高的坚固且威严的建筑时,我仿佛看到太宰先生在某个房间里懒散地处理工作的场景。
快了……
快要可以见到他了。
我的手掌和膝盖同时前挪一步,与此同时,四周的行人似乎都停顿了一刹那。
他们在看我。
我无意深究这样的变化是为何,我只知道港黑大楼就在前方。
顶着各色目光,我的手掌撑在了通向事务所大楼正门的第一级阶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