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那群人就来自己家找过一次,他原意是带着顾迟先跑,能躲一阵就躲一阵,可中途出了岔子,儿子没能走。整个路途上他都忧心忡忡,急中生智,才掐着了时间打了一通电话将几个孩子赶出去。
还好,那时候瞒住了。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二十分钟后,顾迟终于吐干净了。
哪怕是成年人都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更何况顾迟只是一个还没完全长开的大龄少年,全身脱力的感觉很不好受,大脑空白,只想把自己往床上砸去。
顾建宇本来已经追着走到了房间外,却被钟从余拦住了,他看了这个中年男人一眼,摇头道:“叔叔,明天再说吧。”
这孩子给顾建宇的感觉本来仅仅是安静听话,可在这一刻,他还从钟从余的瞳孔里面看到了一种冷,生人勿进,拒绝一切,只护着自己认可的人的独傲。
顾建宇不认识钟骏驰,但凡认识,他就知道这对父子的眼神实在是太像了。
但明天,又能说清楚多少呢?
明天这种东西,总会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倒霉蛋。
旧巷子不透风,但透消息的能力挺强的,大清早起床就能听见老大妈们的七嘴八舌——就在昨晚,又有一个女人被杀了。 小吃街后巷那地方又死了个人。
“哎哟, 听说这次出事的小姑娘才23岁,小小年纪的,大晚上往那种地方跑, 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不出事儿才怪呢?又怨得了谁呢?”
“瞧她妈哭得那样, 还不是自己没好好教。”
有个人冒头, 说出了反对的话:“你们这说法不对吧,别人那可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在这种地方, 能考上个大学俨然已经是少数了,更何况是好好应届毕业了的女大学生。
买菜老大妈们当场一愣,话题的偏向立马转了一百八十度。
“呀,那真是可惜了啊,不是说之前的犯人已经抓到了吗?”
“你还真以为这地方就只有一个这种渣滓啊?我得回去好好给我家闺女说说, 别到处乱跑。”
“那大娘也是受累了啊……”
她们聊天不分场合,也不注意时间, 只需三五位同样大嘴的人聚集在一起就能开一场看心情谢幕的话剧,甚至马路中间都能成为根据地。
顾迟就是被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闹醒的。
——哦,又出事了。
——正常,这地方就是这样的垃圾, 弱肉强食, 让出生的每一个都感觉自己流年不利,生不逢时。
今天周六,学校不上课,他昨晚睡着之前强行被钟从余拖起来嗑了药, 现在肚子完全不难受了, 又没有必须翻身站起来的必要,伸个懒腰, 拿过一旁手机看了下时间,还没有十点,还可以赖一阵。
刚闭眼,顾建宇那句话又涌上了脑袋。
“儿子,爸想把房子卖了。”
其实说不上大的一件事,放在其他家庭里面压根不会掀起任何波浪,几个人意思意思一点头就行,况且卖了又不是没有家住,多一套少一套也对他目前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他这脑子当然不会也顾及到以后和将来。
但顾迟就是不愿意。
他觉得这是我妈的,我妈唯一留给我的,里面还有钟从余在住,顾建宇这人一天到晚就知道钱,满脑子的钱,铜臭味太浓,不着调,也没资格!
想着想着,顾迟反而自己和自己气上了。
他又认为自己没有听老爸解释一下,或者问一下为什么差钱,还差这么多,没有给人机会。他当时急火攻心,先自顾自地宣泄了一番,舒服了就倒头睡,把所有的焦头烂额丢给别人感受,享受着别人的关爱,简直不成人样!
顾迟把自己变成了一只陀螺,疯狂绕弯,就连思想不停地打转,没法停下。
而在两个小时以前——
顾建宇昨晚一晚上没睡着,干瞪着眼,和爬满灰尘的天花板共度了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