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时翊有什么电话要打要接,从不会避着她。甚至有时候抱着她,又恰巧来了消息,时翊都是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回复。
而时翊刚刚那个细微的小动作,正巧落进了安诺眼里。眼睫一颤,安诺“嗯”了一声。
就算是在昏暗的车厢里,安诺水汽迷蒙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时翊倾身过去,亲了亲她,柔声道:“回家吧。”
收了那点小针扎似的心思,安诺下车,被时翊牵着回家。经过客厅,却没看见曹依萱送她的琴。安诺脚步一顿。
“诺诺别急,”时翊捏了捏掌心里握着的手,解释道,“我叫人替你搬到琴房去了。”
安诺顿了两秒,嘴角扬了两下,弯了个笑,“哦,好。客厅里放着两架琴,是有点奇怪。”
时翊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抬手捋了捋她睡得有些乱的额发。
晚上关了灯,安诺缩在被子里,窝在时翊身前。没说话,也不动。
一室静谧,时翊落在她后背的一下下轻拍,都听得分明。
“怎么还不睡?”时翊低头,在她发心上亲了亲,轻声问道。
过了好几秒,安诺才窸窸窣窣钻出来,“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着?”
她还以为自己不动不说话,呼吸规律又均匀,演技很好来着。
时翊轻笑,没回答她。
小姑娘平时的习惯是,每到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总喜欢动静挺大地翻个身,只把后背留给他。说是闷着难受。
“车上睡了会儿,不困了?”时翊问她。
“嗯,”安诺想了想,问他,“聊天吗?”
时翊抬手,顺了顺她后脑勺的头发,温声道:“好。”
主动提出聊天的安诺,一转头又把脑袋埋进了时翊怀里,环着他的腰,安静了一会儿。
时翊也不急,知道她有话要说,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她,默然等着。
“有爸爸到底是什么感觉?”沉默了好一会儿,安诺才突兀地问了一句。
时翊手上动作一顿,僵了一瞬。
安诺没要他的答案,像是回忆一样喃喃自语。
“我有记忆开始,爸爸就只有个定格在老照片里,一个年轻男人的影子。”时翊看不见的地方,安诺牵了牵唇角,“我和爸爸还挺像的。”
“说实话,大概是从来没得到过,所以我,倒也没有特别特别难过的感觉。就像是知道,哦——那份爱是我注定要缺失的,那我就不想了吧。”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妈妈,都对我很好。我还有从小陪我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
安诺说得零散,像是在记忆里的哪一条突然跳出来,硬蹦到她面前,她就被动地说一两句。
“但是依萱姐不一样。当年那场车祸,她已经五岁了。”安诺说得小声,也不知道时翊在不在听,“其实,曹叔叔当时是可以走掉的。那天晚上爸爸回家,曹叔叔去机场接他。他们俩的车,就停在斑马线前面等红灯。”
“他们一定不会想到,半夜还会有车子像疯了一样无视红灯直接撞过去。”
“还撞漏了油箱。”
安诺声音很平,像是尽量想让时翊听上去,她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身体不自然的僵硬做不了假。
时翊紧了紧下颌线,没有打断她。
“因为后排车厢的挤压,爸爸下不来。曹叔叔下车想救他,结果……”
她懂事以后,就找过当年这起酒驾肇事逃逸,致两人死亡的交通事故旧闻。报道里的名字,只剩下冷冰冰的曹某和安某。
两个家庭的父亲、儿子、丈夫,就此消失在这一夜的火光里。
安诺没再说下去,搂着时翊的胳膊紧了紧。极轻极轻地念了一句,“他们得多痛啊。”
不光是曹叔叔和爸爸。还有活着的人。
时翊胸前,几丝热意透过布料,渗到心口。男人搁在她背后的手,捏得骨节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