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外大雨如注,雨水落在结界上,金光一闪弹溅开来,水花映着流光,煞是好看。
几人七嘴八舌地劝慰柳环顾,说得她眼泪涟涟,直说“你们真好”。然而这本是最应当的事,哪里算得上好?怀柏有些感慨,望了眼佩玉,白衣少女坐在一侧,手里握着一枚玉简,敛眉不语。
这时正好飞舟行到天玑城,柳环顾抹了抹泪,拱手拜别,赵简一塞给了她一个代步偃甲,怀柏真诚邀请:“要是觉得无聊,以后来孤山玩玩吧。”
柳环顾再三感谢,拿起纸伞,走入漫天风雨中,身形单薄,如柳枝在狂风中飘摇。
佩玉突然起身,“等我一下。”说罢跳下偃甲,追柳环顾而去。
“道友?”柳环顾惊讶道,把伞往她这边偏,自己的半边身子瞬间被雨打湿。
佩玉祭起灵光,拉住她的冰凉手,火灵气在她体内流转一圈,顺势查探出柳环顾是火金双灵根,比自己还要好上一点,所谓八次试剑失败,资质下等,看来全因无人教她术法。
柳环顾觉得全身变得暖烘烘的,轻轻扬了扬唇,平平无奇的五官瞬间添上光彩,眼睛晶莹透亮,“谢谢道友。”
佩玉将她送至武场,把玉简送到她手上,“拿着。”
这上面记着一些入门的术法,可以指引柳环顾走上道途。佩玉并不想再同师门外的人扯上什么联系,但她的亲人,也不能这样被别人践踏。
柳环顾神识探入玉简,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呆呆站了半晌,才想起要拒绝,可佩玉早已走入一川烟雨里,白衣缥缈。
“道友,我还没问过你们姓名?”她大声喊。
佩玉没有说话,倒是怀柏在空中回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不必问啦。”
飞舟很快消失在大雨中。
柳环顾俯身长拜,“若我他年扶摇直上,定记得诸位今日恩情。”
过了很久,她才转身往武场入门处走去,周围人依旧对她指指点点——
“看吧,那就是沈知水的女儿。”
“那个魔头的女儿啊,啧啧,她爹好歹还有一张脸好看,她怎么一无是处?”
“听说资质也差得很,屡战屡败,不过也好,免得日后贻害苍生。”
柳环顾捏紧玉简,无视风言风语,快步走过人群。她早已习惯了这些,小时候别人骂她父亲是个败类时,她还会和人对打,但几十年过去,也早就习惯了。
可方才那行人说的话又在她脑内响起——
这与她何干?与她何干?凭什么沈知水犯下的错要让她来承担?
她不曾手染血腥,不曾中伤一人,分明是这天道在逼她,世人在辱她。
冷风吹在柳环顾脸上,她忽地想起一桩旧事。
几十年前,柳引还在时,曾要她与沈知水断绝关系,弃掉沈漫之名。柳环顾的记忆里,父亲是个慈爱温柔的谦谦君子,不是什么大魔头,她舍不得父亲,但她还是答应了外祖父的要求。
她本以为这样就能不再被人欺负,原来那只是一个天真到可笑的妄想罢了。外祖父还在时,那些人对她还有所收敛,但自从柳引死在海上,无尽的恶意就像山一样压了下来。
所以柳环顾一定想要赢得试剑,进入天海秘境,夺得她自己的机缘。
无人肯帮她,但她好歹还能自己救自己。
念及此,柳环顾垂眸,掩去其中的狂傲锐气,再抬眼时,她又变成原来那个弱不禁风的可笑之人。她看到备战的少女,挤开人群走过去,声如蚊呐:“我来看你比试啦。”
岁寒的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假装没有听见,背身和别人交谈起来。
飞舟之上,几人打量着佩玉,大为感慨。
赵简一道:“师妹,从我初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容寄白连声附和。
沧海也小声道歉,“小师妹,我以前对你有误解,你这样好,肯定不会是那个魔头。”
佩玉偏过了头,耳垂红通通的。
怀柏眯眼笑,她早就知道,小徒弟看似冷漠,心地却比谁都要柔软,就算受过再多的伤,也从心里看着这个人世。这样如霜似雪,仪态孤高的人,偏偏有这么柔软干净的心肠,谁能不喜欢呢?
佩玉比试时,师门几人为她摇旗呐喊,引得孤山弟子纷纷助阵,对手的宗门也不甘示弱,回喊过去。
场上欢乐热闹,气氛火热。
为了顾念师尊师姐的嗓子,佩玉在十招之内解决了对手,孤山弟子早知道她的厉害,发出一阵兴奋的吼声,大喊“佩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