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终止,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杯子里没有再添热水,虽不是浓茶,喝多了也不利于入眠。明/慧重新倒了一杯白开水,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的时候,听到晏少舒问:“那日她许的愿大师真的不知道吗?”
“晏施主,因果之法玄之又玄,云施主许愿时用的是心,而不是口。既然你已经知晓前因,那不妨耐心些。”
晏少舒起身,唤了关山进来,今日已晚,他该走了。
明/慧将他送至廊檐下:“晏施主,虽然那个愿望我不知晓,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倒是知道。”
晏少舒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眸光浅浅,映着廊檐上的细碎的光:“什么事?”
明/慧说:“因果之事,你是因,也是果,你是云施主当初的因果。”
晏少舒离开雪顶寺的时候,云禾已经早早入眠了,然后,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个很普通的夏天,那年她才十三岁,跟着云嘉柔回云水镇看望云松和陈书。
云松和陈书几年前辞了教师的工作,两老闲着无事,在翠微山下种了一片农田,早些时候,农田里种了不少的蔬菜,邻里街坊都送了些,大家都说好吃,可云禾从来没有吃到过,因为她回来的时候,云松和陈书已经下不了田了。
小时候干净清爽的屋子充满了浓浓的中药味,云禾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她或许是怕看见什么,云嘉柔喊了她好几声,她也听不见,全部的感官只能闻到药味。
屋里一点也不亮堂,幽黑的一片,像是要吞噬一切的怪兽。云嘉柔叫不动她已经先进去了,隔了一会儿,有人从那一片幽黑中走了出来,看见她就笑,走近了,云禾闻到冲鼻的药味。
“央央,认不得外婆了?”陈书笑着,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手也温柔,让她头顶暖融融的。云禾张了张嘴,小声叫外婆。
陈书说:“乖,央央想外婆了吗?”
云禾点了点说想。
陈书就开始咳嗽了,背弓了起来,夏天的衣料单薄,云禾看见了凸出的脊椎骨,陈书太瘦了,她的外婆怎么这么瘦啊?后来云禾看到了云松,云松已经下不了床了,他躺在床上,皮包着骨,比陈书还要瘦。
云禾不喜欢瘦成这样的外公和外婆,让她陌生又害怕。陈书已经没有精力陪她去翠微山下抓小螃蟹了,她连说几句都要咳嗽好久。云松连床都下不了了,村口的杏子熟了,他再也摘不到了。
云嘉柔整天整天的哭,云禾害怕待在这个屋子,她往外跑,跑到村口,村口有一颗半人高的石头,云禾就坐在石头上,数着杏子。
杏子数到三十六颗,被打断了,一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正在欺负一个人,云禾打不过,也没有想过去帮忙,她坐在石头上继续从一开始数,可每次都被小孩的咒骂声打断。
云禾生气了,杏子数不完了,她站起来,准备离开,绕过那一帮小孩,她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男孩。
男孩长得真好看,但是那双眼睛一点光都没有,和云松的眼睛一模一样,死气沉沉的,就好像随时都会离开。
云禾没走成,她哭着将那帮小孩吓跑了。她蹲在地上和男孩说话,男孩没理她,趴着捡地上的珠子。
是刚才那帮小孩子扯断的,珠子落了一地,男孩就挪着身体趴在地上一颗一颗的捡。
“你站不起来吗?”
男孩依旧沉默。
云禾看到了侧翻在一旁的轮椅,这东西她见过,云松就有一个,每天中午吃完饭,云嘉柔会用这个推着云松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这东西叫轮椅,是给行动不便的人用的。
将侧翻的轮椅扶起来,云禾问:“你要不要坐上来?”
男孩没有回应。
云禾就直接拖着他,将他拖到了轮椅上。男孩身上很脏,又是草屑又是泥土,脸也脏,脸颊和鼻头都是黑的,手里攥着几颗珠子,愣愣地盯着她。
云禾帮他拍掉了一些泥土和草屑,才说:“我帮你捡吧。”
珠子散了一地,刚才又混乱,有几颗踢到了草丛里,找起来很费劲,找了好久,云禾才找到十七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