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方思_作者:素光同(159)

2020-04-06 素光同

    天色阴沉,窗外灰蒙蒙发暗,起了一层淡色白雾。

    院子外围似有一辆马车经过,轮子碾地,轱辘直响。卫凌风手臂酸麻,无法挪动,甚至不能转身去窗外看一眼夜色。他伸直一条腿,再弯曲,再伸直,忽然听到师父对他说:“我去外面收拾药材。药材的气味太呛鼻了。行之陪着你,有事就吩咐他,端茶倒水,那都是他该做的。”

    卫凌风看向钱行之,开口说:“有劳九师弟。”

    师父出门以后,钱行之才和卫凌风搭话:“大师兄,好惨。沦落到这一步,还是个雏儿吧?江湖上的人都骂你出身魔教,哪知道你有多洁身自好。”

    卫凌风扫视房间,答非所问:“许兴修呢?”

    钱行之道:“内急去茅房了。”

    窗外雾色更浓,安静到落针可闻。室内正在焚香,那香炉是紫玉麒麟,香味浅淡、清雅,师父刚才也查验了,这种香料素有安神之效,所以,狄安、赵邦杰、柳青青都睡在地上。卫凌风手指一颤,顿感不妙。他掀开衣裳,顾不得手臂上的银针,宁愿彻底废掉这只手,也要连滚带爬往外赶。

    他到底迟了一步。

    他听见“砰咚”一声巨响,木桶砸在地面,井水撒了满地,冲走一片鲜血。

    白雾逐渐散去,卫凌风看见,沈尧跪在地上,裤子沾满晕开的血水。沈尧张嘴要喊“师父”,发不出一个气音。他哭也哭不出来,嘴角直抽,往外扬起,那样子竟然仿佛是在笑。起初是假笑,后来又哭又笑,他终于被抽光所有力气,伏跪在师父的尸体边。

    师父被人用刀割断了脖子,身首异处,死不瞑目。白发和素衣上全是血,手中抓着一把解蛇毒的草药。

    卫凌风胸腔震动,面如土色,眼看便要呕血。钱行之也忘记了师父的嘱托“好好照顾大师兄”。他双腿如有千钧,重得抬不起来,走出两步,才说:“你看到了……”

    院内沉静无声。

    过了很久,夜风吹得热血凉透。

    沈尧出声:“我看到白影。”他说话好轻,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师兄放心,我会报仇。”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引用的“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下,何处不可怜。”是来自《南北朝乐府诗集》的《子夜歌》“夫十二经脉者,内属于腑脏,外络于肢节。”来自《灵枢·海论》—————————————

    为沈尧师父献上盒饭【心痛    近几日来,细雨连绵不绝, 通常是清晨下雨, 午后放晴, 夜里处处泛潮。

    按照丹医派的规矩,掌门应当在停棺七天后下葬。但因正值当地多雨时节,安江城还有瘟疫在先, 官府出了一纸公文:停棺至多三日,三日后, 需将尸首火化。

    许兴修说:“只能如此了。先按官府的公文来吧。”

    师父去世之后, 许兴修静坐半日。当他从房里出来, 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还能跑前跑后地为人看病。段永玄对他说:“节哀顺变”,他竟然就弯下腰,躬身回了个礼。于是, 段永玄没有特意去见沈尧等人,直接找了许兴修细谈,再让他回去传话。

    那天刮了北风, 夜里格外冷。

    棺材就停在一栋偏房的侧边。沈尧用白布搭了个灵堂, 燃起两只蜡烛。他不言不语地守着烛火,火光映得天地之间宛如一色。

    钱行之找到了沈尧, 递给他一块烧饼:“今天下午,我和马夫出城寻到一块墓地,风水不错。附近有花草, 有山水, 我都想躺在那里。明天一早, 马夫过来运棺……”

    沈尧终于开口:“拉去城外,先火化,再下葬?”

    钱行之收拢衣袖,慢悠悠躺在地上:“不然呢?我们都不是达官贵族,只能按老百姓的办法来。卫凌风还背负着骂名,我们行事应当小心,以防有心之人做文章。”

    沈尧又问:“段永玄怎么说?”

    钱行之道:“我听许师兄讲,段家主震怒。官宅杀人,就是作贱官府的颜面,是挑衅武林世家,是要在江湖掀起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