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我既然知道你为难,就不能厚着脸皮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享受你的好处。”
“云舒,我已经在说服他们,他们——”
她按下他,“魏宇,我既然亲历过其中的苦,就绝不允许别人承受同我一样的难。”
魏宇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有潮涌,然后是深切的悲痛。
贺云舒真真切切感受到他的难过,还有对未来的失望。
一个人只有用尽全力去追求过,才知道绝望的滋味。
他长久地看着她,“我所有的好,都是你拒绝我的理由。”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比我更强更好的人。”贺云舒伸出食指,点在他的心脏上,“只要你搬了自己给自己压在心上的山,再没有什么可为难你的了。魏宇,你是能走得更远的男人,不要被一时的软弱和迷惑绊住了脚。”
每个人都在人生路上独行,偶有一段相知相伴,已是幸运。
贺云舒要走了,他将她送下楼。
她上车,他立在车外。
两人隔着玻璃,昏黄的灯只照得出来模糊得影子。
贺云舒看不清他藏在黑暗里的脸,但看得到他发光的眼。
她没有对他说再见,他也只是看着她。
许久之后,他道,“我永远不会后悔和你在一起过。”
贺云舒笑着点点头,她也没有后悔过。
过往的人生皆是脚下的路,成就的是将来的自己。 方洲生在秋天。
去年的这个时候, 贺云舒问他要不要办个小型的庆祝, 只家里人和近亲聚聚就行。
他拒绝了, 说浪费时间。
她没劝他,要他多休息,少上几天班, 家里也能撑得住。
他回她什么呢?
方洲用力敲了敲头, 忘记了。
最近记性不是太好, 很多事情浮光掠影一般。
想起来一点儿,更多的却沉水底下去了。
昨天母亲来说话,问他办不办生日,或者全家去南山吃个饭。又见他精神不太好,劝他干脆休假。
他同意吃饭, 正好跟鼎食的股东会一起凑合了,但休息却拒绝了。
新项目那边做了一个明暗局,在海城寻了个中间人买到一个有批文却无技术和通路的公司, 花钱包装一番后再用人私下联系翟智诚;平城这边却让简东顶着,也幸好魏宇咬得紧,工作细致, 流程一直没办得下来, 搞得连赵立夏都有点慌张了。翟智诚几次三番开会, 要他出钱把两人的股份买走, 他假意应着, 就没松口。
左手用海城的公司卖翟智诚高价, 右手用得来的钱压他平城公司的股份, 等火候一到,万事皆成。赵立夏不必担心赵家垮台,可以毫无顾忌地分手;关浩跟着翟智诚出走海城,大笔的钱入那边的局,起码好几年无法翻身;简东要么守着分公司不温不火,要么自谋出路。
各人有了各人的结局,方家又得一利;若是以往,方洲该兴奋得无可抑制。
现在却稍微差了那么点意思。
方洲从床头柜里翻出那张被磨得毛边的照片,上面的贺云舒依然在看他。
他那时候才二十岁不到,学业爱情两得意,父母也为他铺好金光大道,人生肉眼可见地没有波折。他只要保持住自己,沿着既定的路走下去,早晚会迈上顶峰。所以,他纵情肆意,领着朋友们呼啸来去,根本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能难住他。他也无须伪装,高兴了就笑,不开心了就走,打架起哄架秧子,一样无赖事也没拉下过。
即使偶尔有烦恼,也很快消失在飙车的速度和风里。
贺云舒所见的,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那样的日子过了没几年,父亲突然中风。
方骏还小,沉迷在做大厨的梦想里,对家里的生意完全没有兴趣;母亲忙着为父亲找靠谱的医生和医院,有时候还要带他出国好几个月;小姑虽然能在公司说上话,但和小姑父的婚姻陷入困顿,抽不出太多的精力帮忙;方家的其它兄弟叔伯,要么有自己的生意,要么有自己的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