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睡一觉,阿作,等我解决完事情回来看你。”
对着正在沉睡当中的赤发青年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之后找到医务室外边担心的人交待一声,霜叶独自一人回到了织田作的住所。
少了房屋主人的所在,整个房间无疑冷落了许多,阴影塌陷,空寂感如同潮汐般从四面八方覆涌而来。
好似在脑海中删除了关乎晚餐的词汇,霜叶丝毫提不起想要进食的欲望。
她一回来就去到了房间内唯一那面窗台旁站立,安静凝视着玻璃窗前自己那抹半暗的倒影,隐约间映出的那双银眸仿佛凿刀裁下的一块薄冰,透露着冷硬……与某些情感被放凉了的疲倦。
现下已经来到了夜晚,黑沉沉的夜幕勾连着成片的积雨乌云,大雨拍打在玻璃窗上,淌下一条条透明狼狈的蜿蜒痕路。
带着厌恶感取出了自己口袋里的私人手机,完全不需要辨认数字存在的位置,霜叶便迅速拨出了那串熟稔于心,却极度不愿意再回想的号码。
跨国长途话费贵得要死,所以霜叶只能尽量长话短说。
于是她毫不犹疑地事先按下了扩音键,趁电话接通对方还来不及出声的刹那,转身抽出手边那只卷纸的滚轴,令嘴巴对准洞口,极度真情实感地发表了此生最真挚的感言: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你真的是个弟弟——听见了吗!我说你是个弟弟!”
一上来就被扩音实名辱骂的前男友:“……” 如果问实名辱骂前男友她究竟能够获得什么,霜叶可以很明确地回答:是快乐,还是非常快乐那种。
然而这份难得收获的快乐,他仅用简单一句话,那丝正面情绪便宛如炉膛里炙热燃烧的薪火那样被沙子扑灭,连火星都顷刻湮灭得荡然无存。
他一下就将霜叶唤回了自己待在西伯利亚的那段日子。
“对不起,霜叶。”
他一开口并非针对霜叶的痛骂,仅仅是说出一声迟来的道歉。
就是这句话,令霜叶原本所有想说的话瞬间都全部从喉咙消失。
他真的太懂人心,霜叶握着手机失语,一时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与对面的人对话,而是与过去自己眷念的情感记忆作激烈斗争。
属于他的那副声线辨识度很高,会不经意流露出一股清贵而优雅的特质,听着无端赋予他人一种高级的享受。
这样的音色或许用大提琴之类高雅的乐器来比喻会更为恰当,可在霜叶的心底,容易联想到他过去时常在夜里为自己独奏过的巴拉莱卡琴所发出的声音。
即便是霜叶也不得不承认,名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个美貌毛子博学而又才多,修养以及学识远胜过她简单的人生经历里认识的所有人。
而巴拉莱卡琴在当时只是俄罗斯民间流行的、通俗来讲被称为三角琴的乐器,弹奏出的音调分明、偏高、较为急促,细品下来美妙而又独特。
明明他那双秀气的手理应用来拉响更高雅的弦乐,但即便是这种小众的乐器,他也能跟玩儿似的得心应手。
天鹅,月光变奏曲,梦幻曲。
那时候的窗外总飘舞着大雪,白皑皑的冬雪积攒得整个世界都是,寒冷,却又意外的温情。
少年坐在壁炉前用各种乐器为她专注演奏舒曼的告白曲那段时光,始终美好得像是她独守在心中的秘密。
可惜记忆里那份描摹出来虚幻的朦胧和美丽,最终却因两人注定无法相容的悖离理念而亲自走向履灭。
“费佳。”
倚立在窗前的霜叶最终还是垂下眸,喊出了这个于两人而言都最为特别的亲密名字。
忽然之间,她什么都不愿再回想了,只暗自在胸腔里留下一份无处着力的情绪。
那是疲于应对。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再次打电话给你。”
陀思闻言沉默了半晌。
他沉默是应该的,因为这件事正是他一手策划而成,就连霜叶主动找回他也在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