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书佑哭到无声,整夜未睡的疲惫在这时成倍涌了上来,他记不得自己是在哪个点失去了记忆,总之等到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很久之后。
心情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他本以为自己会不能接受,会被绝望吞噬,但好像之前已经有过太多这样的担心,所有的难以接受跟不安惧怕已经在猜测的过程中被慢慢耗尽。
等到真的发生后,心里的想法竟是十分荒唐——就知道会这样,果然还是这样了。
从心向外,非寻常却像寻常的麻木无感包裹着乔书佑。这一刻他不生气也不难过,只是疲惫,带着无尽的空落落。
他睡在池倾的休息室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池倾抱进来的。
被褥跟池倾家里的一样,房间内暖气适中,床头还摆着一个加湿器,只看周围的环境,好像一切都跟平常没有区别。
池倾倒是没有怎么折腾为难他,就像是说的那样,不过是为了证明得到他而已。但乔书佑头疼,还很沉重,醒来之后也闭着眼睛继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脑内闪过很多无关紧要却在这时挤占空间不肯出去的东西。
他突然开始计较在意大利吃过的一家无名小餐馆。
那里的海鲜匹萨很好吃,就是店员很轻浮——说是罗马人天生浪漫,好听的话一套套能将人吹上天,但乔书佑觉得就是轻浮,所以哪怕食物很好吃,他也没有再去过。
他开始想上次因池倾意外闯入而毁了的画,如果要继续将恶魔完成,他该用什么样的颜色,恶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想到很久以前念过的一首诗。低沉的天空像一个大盖,罩住被无穷烦扰折磨而幽咽的心灵。大地变成一间阴湿的牢房,希望像蝙蝠在低翔。
他突然想不起来但丁遭受黑魔鬼追赶是在地狱的第几圈,忘记了《地狱变》中画家亲眼看着女儿被烧死是为了什么。
他好像混乱了,思维开始不够自己控制,去了很多他抓不回来的地方。
当池倾进来想叫醒他的时候,他脑海离浮现的是波提切利拉的《维纳斯的诞生》,那是文艺复兴全盛时代的序幕。
他从身体里醒来,跨出拥挤的脑海,突然意识到,生活是将他从过往的精神世界中抖落。
他不是小天使,不是精灵,他是凡人,血肉俗体,受社会所有的枷锁规矩桎梏,没有真正的自由,不会飞翔。
毁灭的过程,就是象牙塔轰然倾塌,而他从废墟爬出,必须认清这世间最真实的模样。
他睁开眼,看到的人是池倾。
跟乔书佑略显虚弱的模样不同,池倾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他半个身体倾下来,看向乔书佑:“起来吃点东西吧,你睡一天了。”
乔书佑眼皮酸胀,他刚才醒来只好像一瞬的功夫,脑内那些奇奇怪怪的内容不过只想了一个角落,结果再看对面墙上的时间,竟过去了三个小时,都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乔书佑最大的感觉是口干舌燥:“……水。”
房间里还没水,池倾去外面倒了一杯给他。
乔书佑全部喝下之后,才感觉稍微有些清醒现实感。
身体有些难言的痛,不过还能忍得住,放下水杯,乔书佑就先给了池倾一记耳光——尽管他没用什么力气,这一巴掌根本不重,软绵绵的也打不疼人。但这大概是乔书佑第一次气到打人,他对着池倾说道:“……你这样的人,一定会有报应的。”
这也是他能诅咒人的最狠水平了。
说实话,乔书佑那一耳光打过来的时候,池倾确实是懵了一会儿。可关起门来谁都没看到,又不疼,池倾完全不介意,因为他知道,乔书佑现在心里难受,而他愿意做这个出气筒。
毕竟这是自己的人了,只要不离开他,乔书佑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乔书佑说他会有报应,他觉得遇上乔书佑,就是自己的报应了。
池倾从衣柜里抽出一件衬衣,掀开被子就用衬衣将乔书佑裹了起来:“饿了吧,打人都没力气。先吃点东西,等你吃饱了我再让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