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青梅_作者:许乘月(252)

2020-05-16 许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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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看常盈的官衔只是个不高不低的工务令,却是原州两府之中比较典型的一类人。

    这类人圆滑老辣,能于瞬息之间权衡利弊,万事自保为先。

    但他们可以稳坐实权职位十几年,绝不是靠运气,本身能力并不差,总能四平八稳完成上官交付的任务,并非尸位素餐之辈。只是他们通常不会主动出头做事,所以政绩平平。

    在原州官场,常盈这类人过往都看田岭脸色行事,田岭偶尔也会投桃报李,从指缝中漏些小利给他们。

    因此他们在明面上算是田党,也在或主动或被动地助力田岭铲除异己、稳固民望与权力。

    但他们内心不一定完全认同田岭的所作所为。

    这种人与田氏的利益关联不至于根深蒂固,至少没到“一损俱损”的地步,绝不会为田氏奋不顾身。

    之所以安于田岭门下多年,只不过是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一旦州府出现有比田岭更值得追随的上官,这类人要改弦更张是很容易的。

    这两年霍奉卿与田岭斗得如火如荼,有些本该正常推进的事务因为利益博弈而被搁置或折中执行,像常盈这类人虽嘴上不多说,心中却都有所评判。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霍奉卿骨子里不过是年轻一号的田岭,他们对田岭尚且不能完全认同,当然不会轻易改投霍奉卿这门庭。

    可是,云知意出现了。

    背靠高门,年少得志,却不见傲慢轻狂,也不图名夺利,在党争乱象中两边不沾,踏踏实实低头做事。

    从不参与拉帮结派,也不因利抱团,用人不诛心、不唯其立场偏向,只考量对方是否能胜任。

    但凡有心作为又有能力者,时机到了自会被她重用,完全不必费心对她阿谀逢迎,更不必担心该如何给她回报。

    就是这么一个云知意,没什么八面玲珑的讨喜做派,甚至有几分书卷傻气,对今时今日的原州官场来说却是清流。

    这些日子,“常盈们”一直在观察她。几桩大政下来,他们很显然已经看清了前路。

    以霍奉卿对云知意的了解,那傻姑娘八成还没有意识到,常盈今日看似“胡闹传谣”的举动,既意味着对她的认可与亲近,也是在向同类们传达着“此人值得追随”的讯号。

    这类人虽非田岭死忠,却是田岭在原州官场不可或缺的一股强大助力。霍奉卿花了两年也没能将这些人收归己用,云知意却在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将这股势力收割到手。

    想到这点,霍奉卿并不颓丧,更未急恼,反而有点想笑。

    他与云知意从总角稚龄起便爱争高低,谁也不服谁。可这一役,他心悦诚服。

    不过,那姑娘虽能轻易得到“常盈们”的归服,却未必有长久掌控他们的城府。

    霍奉卿转动着掌心茶盏,心中不由笑叹。

    看样子,将来还得他任劳任怨在云知意背后做贤内助,这简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真是个小祖宗。活的。

    ——

    “霍大人缘何发笑?”

    霍奉卿回神,从容抬眸觑向田岳,语气不咸不淡地杀了一记回马枪:“因为,我终于明白小田大人今日为何登门了。”

    猝不及防的田岳登时手足无措,紧着嗓子干咳两声,直愣愣盯着他,半晌无话。

    霍奉卿迎着他的目光,没有绕弯子:“令尊与某些田氏长老在密谋什么,你一直很清楚。但你并不甘心被他们裹挟,甚至想在他们真正坐实诛九族大祸之前阻止。可你毕竟又姓田,所以你每次试图出手阻止,最终都因心中煎熬而半途收手。”

    田岳清了清嗓子,笑容僵硬地收回目光,改盯着被中茶水的波纹。“霍大人何出此言?”

    虽是个问句,却底气不足,听来更像是默认了霍奉卿所言不虚。

    猜中了田岳的心思,霍奉卿并未得意,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

    “来都来了,话也说到此处,就不必再遮遮掩掩耍花腔了吧?你既是田岭的儿子,又任职于钱粮署那样关键的司衙,我盯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做过什么,我和你一样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