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顿时一片哗然,不懂这个外表看起来跟人类没什么区别的少年为何突然说自己是魔,萧紫垣更是目瞪口呆,不知为何自己一觉醒来,师弟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师尊一向偏疼小师弟,可他竟对师尊说出这种话,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君长夜,你疯了吗?为何在此胡言乱语?”玉虚高声喝道,“还不快束手就擒!”
“我胡言乱语?”君长夜冷笑道,“真可惜,玉虚宗主,你来得晚,没看到我之前的样子。是我的好师尊,为了给我和他自己都留点脸面,这才弗一见我便封住了我体内已觉醒的魔族血脉,使我的外貌暂时与人族无异。可这真是多此一举,我变成现在这样,难道不全是拜你所赐?与其自欺欺人,还不如让他们都看看,你收的徒弟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虽不知他说这话是经过深思熟虑,还是仅仅一时激愤口不择言,但不论是因为什么,这话不但让众人不自觉地将怀疑目光投向月清尘,还连带着把他自己心中最血淋淋的伤口一并暴露在了人前,显然带着同归于尽的意思,若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倒确实像是疯了。
玉虚虽为道家宗主,最重修身养性,但骤然接手这么一个处理人家师徒家务事的烂摊子,心中还是忍不住心浮气躁,但碍于身份又不能亲自跟一个小辈动手。就在他打算第三次喊人拿下那少年的时候,却忽见月清尘摆了摆手,玉虚明白这位是终于要亲自出马了,当即识趣地退到一边,同时挥退了其他弟子。
君长夜定定看着此前让他思之如狂的人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站定,依旧是初见时那副清绝淡漠的模样,可除了这一点,他们之间竟已全都变了。
覆水难收。
爱到痴处也好,恨到极点也罢,人心总是这么难以控制,说不出是谁的错,但如今再回首看当年心境,竟只觉恍如隔世,宛若大梦一场。
事到如今,君长夜突然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无趣至极,他只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他还是原来那个刚到绝尘峰的小弟子,不用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必费心猜测师尊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只需要相信看到的一切,就好。
可惜,梦到最后还是没醒,君长夜听见月清尘用惯常的冷淡语调开了口:
“本君收徒,向来不问出身,不问来历,看重的只是品性和资质,你这样说,是在贬低你自己,也是在贬低你的师兄和师姐。如今就事论事,你做错了事,就该受罚,怨不得旁人。”
“我没有错,”君长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已一滴泪也无,只剩死灰般的沉寂,他道:“师尊,我再叫你一声师尊,弟子在你身边这么多年,弟子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若是我杀的,我会认,可眼下风桐不是因我而死,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不过也是,你早就知道我是魔尊之子,恐怕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既然如此,弟子倒想问问,这么多年来,我在你心里,究竟算是什么?是那个人的替代品,或只是你聊以追思的寄托?”
苍穹下渐渐有雪飘落,落在白衣圣君的肩头,渐渐与衣衫颜色融为一体,再不分彼此,像极了他这个人,便是心上落雪了,也轻易不会叫人看出,可别人看不出,便总以为他铁石心肠,对什么都不在乎。
月清尘还记得,曾听苏羲和这样劝解过望舒,说他对别人总是这样冷冰冰的,伤人又伤己,实在得不偿失,可这大抵是冰灵根的通病,终日与冰雪为伴,连他这个被半途塞进这壳子里的人都难免受其影响,久而久之,便连自己也以为自己真的有一副冷硬心肠。
就像他如今面对君长夜的质问,问他在他心里究竟算是什么,可月清尘不知道这答案是该来自他自己,还是真正的望舒圣君。其实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可既然不知道,便只得按照原来的剧本,按照对如今的君长夜最好的方式来回答。
“本君待你,便同待你师兄师姐一般,别无二致。你如今这样问,可是对本君心有怨怼,不愿再在本君门下修行?既然如此,苍天在上,诸位作证,从今日起,君长夜再不是本君门下弟子。除此之外,按照昆梧门规,弟子若被逐出师门,承自师门的一切修为都不能再留,君长夜,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本君亲自来?” 他此言一出,君长夜只觉天旋地转,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几乎全部褪尽了,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