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为何,或许是看过了对方因为他一句话而骤然黯然,又因为另一句话而再次被点亮的眸光,他却有些迈不开步子。
就在月清尘陷入天人交战,将退未退之际,君长夜的嘴唇已经若有若无地在他耳边擦过,像烙下了一个轻吻,然后低笑道:
“师尊这一招,我可以理解为,是在玩欲擒故纵吗?”
语毕,他还欲得寸进尺,却忽觉有冰冷尖锐的东西骤然出鞘,抵在了自己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
只听月清尘似笑非笑道:“你可以再走一步,我不介意。反正这东西太不听话,留着也没用了。”
君长夜登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再动,感觉霜寒剑锋仍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当即告饶道:“看来是我理解错了。这剑太厉害,还请师尊饶我这一次吧,下次,下次我一定好好管教它。”
“下次?”月清尘哼笑一声,“还想有下次?别废话了,拿来。”
说着,霜寒剑锋稍退,君长夜趁着这个空隙倒退几步,回想起刚才险些失守的毫厘距离,只觉出了一身冷汗。他也知道时间紧迫,见月清尘真的要动真格的了,哪里还敢继续闹着玩。于是手一挥,取出那把通体乌黑的魔刀,毫不犹豫地交到月清尘手上。
君长夜给得这般痛快,倒是出乎月清尘的意料,因为他知道君长夜对这把得之不易的魔刀,向来爱如性命。可眼下既然已经给了,也不容他有任何反悔的机会。
于是月清尘反手将霜寒收回鞘中,另一只手将长刀向上一抛,令其悬在空中,而后双手结印,自刀身从头到尾过了一遍,以寒冰之力在其表面刻下重重封印。做完这些后,他舒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对面的君长夜,问道:
“这次为何如此痛快?”
“因为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君长夜垂下眼帘,“自从魔域深渊中将它带出来,我就好像着了魔一样,每一天每一刻,心中都满是暴戾和怨愤。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认为所有对不起我的人都该死,而这把刀选择了我,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可现在想想,当时就像完全被它控制了一样。我之前太过于依仗此刀之力,所以想试一试,如果没有它,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你能这么想,很好,”月清尘道,“离渊要先是离渊,然后才是封神刀的主人。同样,你也要先成为你自己,别被外物给绊住了。”
君长夜颔首:“是,弟子……”
他本想说弟子谨记,因为方才月清尘说话的语气,一瞬间将他带回了从前,什么都还没有发生过的从前。这让君长夜想起了当年在潇湘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一直不愿意去回想,只是怨月清尘不听他解释,可自己又何时明明白白地向他解释过?
世间有多少人,就是在这样自以为即便不说,对方也会了解的错觉下,彼此误会,终致错过终生的?
我怎么到现在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君长夜懊恼地想着。
于是他终于妥协,语锋一转,略显急促地解释道:
“其实我当年真的没有杀那个风家的人,只是割了他的舌头和耳朵,叫他以后再也不能搬弄是非。可是没想到,纱缦华竟然对跟风桐性命相牵的那个羽家女弟子下手,这才一下子,害了两条性命。”
月清尘用一种探究般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现在跟我解释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就算没有用,也一定要解释,”君长夜快速道,“我马上就要走了,但在走之前,我不想你我之间,还留着这么一个没解开的误会。另外还有一件事,等下次见面,我再解释给你听。”
月清尘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此时此刻,他看着他,就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为抢回母亲遗物而跳下断崖,分明伤痕累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却仍咬着牙一滴泪都不掉的倔强小男孩。即便生来不像风满楼那般受到万众瞩目,却仍顽强而坚定,像荒地里长出的野草,拥有蓬勃而旺盛的生命力。
就算入魔后的君长夜办过多少叫人恨得牙痒痒的混账事,只要想到那个画面,月清尘还是感觉心一下子就软了。可他知道君长夜喜欢得寸进尺,于是情绪并未外露,只是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怪我。”